我放轻了脚步,无声地走了过去,却见这位明公子依旧维持着我走时的姿势,只是臂弯中牢牢抱着我的被子,时不时的,肩头便耸动了一瞬。
我有些愕然,又看了半晌,小心翼翼道:“明公……明澜,你……你在哭么?”
明澜沉默了半晌,用一种极为冷静的口气道:“没有。”
冷静得仿佛是我方才出现了错觉,只是这两个字多少带了点鼻音。
我有些愕然,几乎手足无措起来,半晌,无言地搭上他的手臂。
明澜终于动了动,他转过身仰面望着我,他的黑眸湿漉漉的,一派全然不设防的姿态
他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这般望着我。
寂静中,我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他终于开了口,但确实一句不要紧的闲话:“日子过得甚快,转眼就该做冬衣了,明日我叫人来裁量。你喜欢什么料子和图案都只管与他们说,好不好?”
这语气,倒像是哄着了。
我对这口气有些哭笑不得,随口道:“去年的还能穿吧,何必那么麻烦再做呢?”
他静静望着我,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最终只是垂下眼睫道:“是么?最近你的身量没那么瘦了,不知合不合身。”
我随口应着,又与他说了几句闲话,打更之声遥遥传来,明澜好像缓过了酒劲儿,眼中清明了不少,起身道:“竟然二更了,我一来,就闹得你不安生,你睡吧。”
我也跟着站起身,随他行到门口,正欲将他送出庭院,他却回身按住我的肩膀,道:“外面风紧,莫要送了。”
我垂首道:“是。”
他失笑道:“为何又这么恭敬起来了?”
我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微笑望着他,道:“苏大夫和绿雪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有不恭敬的道理。”
他站了站,忽然毫无预兆地探过身,几乎凑到我的面上,他的漆黑双眸盯着我的双眼,道:“你好像很喜欢苏喻?”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退了半步,好容易才回过神,道:“苏大夫那般的人品和性子,不喜欢的人怕是不多。”
近在咫尺的黑眸微微眯了一下,他不置可否道:“是么……”
我道:“明公子为何有此一问呢?”
他渐渐直起身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肩,道:“随口一问罢了,明日我带你去射箭,以后不许再说不会打猎了。”
他走后,我琢磨着他今日莫名其妙的话语举动,终究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
第二日午饭后,明澜果然依言来接我了。
我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身在皇宫,但这还是第一次在这其中走这么远以前我只能在他同意的时段去小花园走一走,而他还要在那之前挥退那些服饰明显的内侍和宫女。
久而久之,我便懒得去了,省得下人躲来躲去的。
这一次,路上依旧没有见到一人,我随他到了箭亭,此处由四周帷幔围出空旷的一片地,百步以外便是箭靶。
秋高气爽,是个射箭的好天气。
明澜执起一张漆雕长弓,回眸对我道:“这是你以前常用的,试试吧。”
我双手接了过来,拿在手中掂了掂,摇头道:“太沉了,多半拉不开。”
他有些意外地扬起眉,带了几分笑意道:“怎么还娇气起来了?”
我顿时有些不爱听,便提了口气,一手端正弓身,一手用力挽开弓弦。
不知是不是太过勉强自己,我的手腕忽然失了力,弓身一倒,栽倒在地。
我立在原地还没觉得怎样,手腕却被人一把夺过,他蹙眉抚上我的右腕,我也随他望去,那上面有一道狰狞伤疤。
那纤长的手指划过那处伤疤,他陷入了沉默。
我玩笑道:“你看,我这个人向来有自知之明,说不会就是不会,说拉不开就是拉不开。”
他投来复杂的一眼,轻声道:“不妨事,是我太心急了,我给你换一张吧。”
他寻了半晌,递给我一张轻弓。
我试了一下,拉开几乎不怎么费力,很是满意。
我取来弓箭搭上弓弦,聚精会神地瞄着靶心,只可惜我的表现太过愚钝,他几次忍不住抬起手,到底还是慢慢放了下去,只用言语指点着。
余光中,他死死盯着我的动作,倒像是比我还要紧张。
我暗暗叹了口气,指尖一松,那支箭没有直飞而去钉入靶心,而是向前移了一寸,就一头栽倒地上。
身后传来幽幽的叹息:“唉,怎么唯独骑马是你醒来就会的呢?”
我干笑两声,道:“我也不知怎么,看到马儿就会了……”
明澜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忽然,我身后被一具温热的身子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