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侄儿拿我毫无办法_作者:存活确认,泼莲池(236)

那之后这人就一直是个秀才了,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还在街边卖字呢。

“我听说,你家有个不成文的家规,说是即便后代中有神童之材的,也只得在十六岁之后才可参加科举,以示对这位先祖的尊敬,可是真的吗?”我突然想到这个事,八卦之心又起,不由得向对面之人询问起来。

苏喻斟茶的手微微一顿,颔首道:“确有此事。”

我默默笑了半晌,不甚真切地劝慰道:“也难怪苏阁老大动肝火,苏公哪里是由得这帮市井之徒编排的?”

苏喻不以为意,也浅笑道:“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苏家荣宠不衰的缘故若是先祖以色侍君的话,名声属实不怎么好听,”他沉思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又道:“更何况,百年前的旧事时至今日……凭着先祖手记中的只言片语也难断出几分真几分假了,也许正因如此才更让家严……”

我正要开口,余光却见一人迈步进来。

能径直进得我这清思殿来的,除了谢明澜还有谁,于是我和苏喻截住了话头,起身行礼。

谢明澜似刚下朝,看上去神采奕奕的,我还未跪下去,他就势扶住了我的手肘,又对苏喻道了声免礼,唤绿雪添了茶。

总而言之,是十成十的不见外。

那日的荒唐事之后,谢明澜的性子似乎温和了一些,只是他看着我的时候,眼中情意越发掩饰不住,他偏要还要掩饰,这般纠结之下,就时而显出一种遮遮掩掩的含情脉脉来,看得我越发坐立不安。

绿雪的茶还没呈上来,他便就着我的手,在我的茶盏中浅啜了一口,这才随口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我和苏喻一时都有些发窘,半晌都未开口,见他神色渐渐敛了起来,我生怕他又要发作,连忙道:“苏大夫正在给我讲那位苏家先祖之事。”

谢明澜轻声应了一下,他初时没在意,但随后又是一怔,可能是突然反应过来伴随着那位苏公的宫闱传说,他的脸色也渐渐古怪起来。

于是苏喻和谢明澜皆不约而同地避开这个话题,又不知怎么聊到了净土宗和北国战事上了。

谢明澜以前就对苏喻极为倚重,即便是关系如此奇怪的现在,他在谈及这些与我无关的事上,也是不吝惜垂听苏喻分析的。

我在旁默默饮茶,听了一耳朵,道是齐国境内的净土宗据点中混入了许多鲜卑流亡将士,他们怀着国恨家仇,不断向市井集市等守备薄弱之地发起攻击,使得齐国无辜百姓死伤惨重,可是这群人偏又难抓得很,毕竟净土宗在中原经营已有十多年,被蒙蔽的中原教徒甚众,他们庇护着这些流亡将士化整为零的躲入民宅巷陌,使得金吾卫统领徐熙甚是焦头烂额。

我暗暗唾弃了一番徐熙这个酒囊饭袋,不过我一是不愿再掺和这些军国大事,二是唯恐在谢明澜面前泄露了异样,故而也不再留,道了少陪便去庭院中侍弄马儿。

这匹马驹已被我养大了,还养得甚是剽壮,我抚在它油亮的皮毛上,暗暗忖着心事。

太子哥哥远离深宫已久,身份又不能暴露,行事自有诸多不便,好在我看那日他有程恩相助,又不知动用了什么法子让韩家小姐跑了这一趟,这让我稍稍放下了心。

现下压在我心头的只有一件事。

过了许久,有人步到我身后,轻声道:“秋猎那日,你骑着它吗?”

我缓了一下心神,回过身望进那人幽深的黑眸中,微笑道:“可以么?”

他也望着我渐渐笑了,道:“自然。”

我道:“你与苏大夫聊完了?”

他颔首道:“嗯,他收拾茶盏去了。”

我道:“你们聊的大事,我听不懂……”

谢明澜温声道:“无妨,我只想与你聊些你喜欢听的。”

说罢,他竟亲自挽了袍袖,自角落提来一桶水,又递给我一个马刷,道:“这是你喜欢的,一定听得懂。”

我没想到能亲眼得见天子洗马的一日,一时语塞,抓着马刷久久出神。

谢明澜却毫不以为意,沾了水便梳上马鬃。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按住他的手,低声道:“不可,你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如何使得?”

他轻轻拂开我的手,又抓着马刷浸到冰冷的水中涤了一道,他专注地望着马儿,口中却对我道:“怎么,你自己侍弄它侍弄得起劲儿,却不舍得让我碰一碰?”

我蹙眉道:“这是什么话?”

他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深秋的庭院中,满地覆满杏黄色的落叶,我与他梳洗着马儿,一时皆静默了,恐怕这是我与他相处以来最平和的气氛。

这段沉默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为何开口唤他:“明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