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要把皇上带回去吗?天儿这么冷……”
枯树下他抱着酒坛,在寒风呼啸的大雪中呼呼大睡,冻得脸通红,俊逸的脸趴在酒坛上变了形,梦呓着哭着喊娘亲。
拾欢看了眼他怀中的酒坛,眼中平静无波,淡淡道:“不用了,去通知安品,让他带人过来,我们回去吧。”
明香有些犹豫,“就让陛下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不好吧,大人。毕竟今日宫人人多。若是让外国使臣看到了……”
拾欢冷冷打断她,“他今天丢的人还不够吗,能有比这更丢人的事情?”她看也没看转神离开,腰间的骨铃带起一阵轻响。
凤天轻趴在酒坛转过头,迷迷糊糊动动嘴,一句带着温情的师父脱口而出。
拾欢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犹豫半晌后头望去,他的脸埋在胳膊里,一声声叫着师父,想当初他刚拜入门下,总跟在她身后乖乖巧巧天真无邪时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这么轻易原谅小凤的,下一章借着虐他凤天轻眉头紧皱, 嫣红的嘴唇轻轻颤抖,梦里火光冲天,宫门口一条白绫挂着的女尸摇摇晃晃, 往日温柔的脸变得青紫, 舌头长长吐出来,狰狞又可怖。
小小的他想去摸她被烧焦的身体, 被身后的侍女慌忙拉开。
拜师成功的那一天他没了娘。那个被他称为父皇的人发了很大的脾气,不是因为娘亲死了,而是因为马上就是百花会, 宫里被烧死了人不吉利。
而那个男人面对他,碍着国师的面子, 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却连摸一下他的头安慰一下都不肯, 他知道,这个男人怕他身上带了什么脏东西冲撞了他,他不是不肯,是不敢。
那时候他亲眼看着一群人把娘从白绫下取下来,带着厌恶的表情把她烧焦的尸体丢入乱葬岗, 像丢了垃圾一样丢在路边,任野外的野狗啃食。
之后他被接到了离冷宫很远的宫里生活,有时候爬上房顶俯视偌大的皇宫, 他常常能看见被人按进雪里拳脚相加的可怜虫。那时候他就在想, 如果不是师父在的话, 他的处境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而师父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这滔天的权利,大概也会和他母亲一样,被人设计死在宫里, 布置成自杀的样子,连真像都不许人查,就这么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除了一两个人,再没人记得。
所以说,权利真是个好东西,能在最无助的夜里,给人最大的安全感……
“大人……”明香犹豫地唤了声回头的拾欢。
拾欢抿紧唇,眼中复杂,半晌拂袖而去道:“随你吧。”
明香知道,大人这是默许了。
虽然她如今对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小皇帝早就没了丁点儿好感,但他这个皇帝冻死在这儿,祈安必定大乱,如今各国虎视眈眈,到时候受难的还是祈安百姓。
她匆忙出去叫了两个小太监把凤天轻扶回寝宫,然后进了屋里。
屋里点着浓重的焚香,烟雾缥缈,模糊了屋里的摆设,里屋的供桌前一道小小的身影正折着黄纸。
“大人。”
那道小小的身影应了声,手中的动作没停。
明香过去看了看,是一只只精致的小纸船,上面用浓艳的红色朱砂画了一堆繁杂的符号。
跟以前大人用来驱邪时用的符纸很像。
她凑近看看,忍不住抬头问:“大人,您在做什么呀?”
拾欢转眼折好了一只小小的船,将小船放进篮子里,言简意赅,“折纸。”
明香笑了声,笑意浅浅,凑过去盘腿坐下,“折纸做什么呀?”
“接小六小七回来。”
“……”明香嘴角的笑意一顿,慢慢变淡,眼圈微红喉咙干涩,“大人……您都知道了……”
拾欢没说话,慢慢折着折纸,两人之间一时无话,折纸的手却没有刚刚那么有节奏了。
半晌,等篮子里的小船满了,拾欢一手撑地站起来,为供桌上的佛像上了柱香,平静的眼睛盯着缓缓飘出几缕烟,“嗯,知道了。”
“大人,小六小七他们……”明香咬着唇,眼眶里的泪珠往下掉。“是……是我……我没照顾好他们……”
“不是你,他们没有怪过你。并且,他们一直在你身边。”拾欢转过身,面容清冷,眼中缓缓落在她身侧,眼神回暖,“不然你以为你昨天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是怎么做到毫发无损的,这么多天,都是他们在一直保护你。”
明香一愣,“他们……没走?”随即她眼眶一热,忍不住捂住自己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他们……他们为什么不走?过了头七……他们以后就只能做孤魂野鬼……再也不能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