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水都是小孩子的把戏,虽然在海边长大,但萧白石想得到应长风小时候多半也是个老成持重的性子,不屑于这些把戏。
萧白石则不同,他自小在山里野惯了,下水上树都是拿手好戏。这些是他解放天性的一环,天地广大,哪怕在俗世凡尘,只要有山有水便能有一股亘古不息的灵气,但凡循迹而去总会有所获得。
他从不闭关打坐,嫌少入定冥想,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到翠微后山寻觅这些若有似无的日月精华里,山与水比那些经典道史教给了他更多。
萧白石此刻蓦地想通了,他只是修行方法与旁人不同,并非毫无作为。
“在想什么?”应长风的声音唤醒了他。
萧白石没说话,手中暗蓄力量指尖一动,一股清泉从溪中逆反了行动轨迹,温柔地攀上了他的手指,乖顺绕上指尖,被萧白石凝出一小颗气泡。
虽然驾驭五行水火的术法也不算稀奇,可见萧白石不用咒术、不用法器徒手能做到,甚至连一句口诀都没有,应长风眉弓稍稍一抬,到底没掩饰住自己的诧异。他伸手一戳那气泡,质地竟不脆弱,随着戳弄凹陷一团
是软的,像某种半凝固的……会动!
气泡突然攀附上他,应长风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忍住了没抽回手,眼睁睁地看着气泡展开、展平,铺在了他的手背上,形成一层薄薄的保护膜。
应长风奇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自创的!”萧白石言语间很有炫耀的意思,“我以前顶多是和动物说说话,但近日你激发我潜能,御剑的间隙,居然发现能不靠血液为媒介就能驱使河中的鱼了……于是我想着,山水既然都有灵,那何不一试呢?”
他说话时,气泡变化出各种形状,最后随着话音降落,定格成了一块圆润的石头模样,然后“嘭”地一声破裂。
水哗啦啦地淋了两个人一手,应长风抬起来迎着天光观察,仍是没参透个所以然。
他是剑术大家,对这些“旁门左道”却一窍不通。萧白石所述似乎有点道理,但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反而听着像……
应长风不动声色地甩掉手上水珠,半垂眼眸:“你会通灵术?”
萧白石没察觉他语气中的不对,只觉得应长风这话说得好像藏着掖着什么关键信息。他并不在意道:“这是通灵术吗?我生来就会一点。”
应长风放松了些:“此话怎讲?”
萧白石手指微微抬起,岸边的树枝便无风而动,他和应长风看过去,轻声道:“你知道我不是母亲孕育的,但出生时,父亲说我哭过很大一场,当时翠微后山的几只鹿居然跑到了一叶浮萍外面,战战兢兢地看了很久。父亲不会通灵术不知道它们如何想的,可他抱我出去,那些鹿只消看我一眼,就散了,重回安宁。”
“定是你的哭声传达出什么。”应长风道。
萧白石道:“兴许如此,后来大了些听见此事,我就不随便哭了,平常也鲜少有什么人啊事啊能触动我。直到……”
遇见你之后,再压抑不住喜欢的那一次。
心口前所未有的像被什么实体化的情绪撑得快胀开了,又酸又疼,迫不及待地涌出来,于是成了经久不曾落泪的决口。
从此,好像终于有了完整的五感七情,成为了个真正的人。
日光清亮,照彻黄昏来临前的最后一抹流云。
萧白石话未说完,应长风碰碰他的手,两人默契地牵到了一起。虽是没有明说什么,萧白石却也没逼着应长风承认的意思。
他想应长风可能对他有好感,至少在这世上,应长风没对其他人有过好感,那他就是特殊的一个。不和旁人比,应长风会冲他笑,露出孩子气的睚眦必报的一面。
那层窗户纸还未被戳破已经摇摇欲坠,但他们谁都没有先动手。
起先萧白石不太乐意的,后又想,他们谁都无法和萧鹤炎说起这事。儿子和抢回来的道侣不明不白搞在了一起,若是传出去翠微山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
何况现在,山外是个什么情形都未可知。
如若清心红尘两道的矛盾剑拔弩张,就凭应长风、萧鹤炎二人的身份,再加上此事,立刻能引发一场江湖动乱。
反正应长风和他在一起,告不告诉别人的有什么关系?
他这么想着,已被应长风牵着手走到溪流中间。此处横亘一株枯死的古木,空心,朽了大半盖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古木不算太宽,也无法横断溪水,上头因为太阳晒着,青苔长势不如岸边茂密。
应长风坐了,拍拍旁边,萧白石便从善如流地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