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错落的脚步声传来,他随即睁开眼睛缓缓道:“屡教不改。”说着便撑起手肘要起来,董原忙摘了干松的布巾给他擦拭,刚给他卷上宽松的外衣便听到外面元的声音:“给父亲请安。”
元猗泽系上腰带扬声道:“白日里我说了什么?”
元不应他这话,反而问道:“父亲好兴致,夜里捶丸。”
元猗泽蹙眉不耐道:“如何?”
元大步走向内室越过屏风来到他身前,正见元猗泽刚出浴湿漉漉的模样,顾不得欣赏美色率先说道:“黄昏日暮是休息的时候了。暑热尚在,你出一身大汗人又精神了,夜里要辗转到几时就寝?”
元猗泽冷声道:“要不是你打扰,我方才就歇下了。”
元更前一步:“歇在水里?你的咳疾才好了多久?添衣,给陛下添衣!”他往旁边望去,盯住董原道,“药喝了没有?”
董原一滞,元的目光随即又扫过旁边搁着的托盘,走上前掀开食盒的盖子,见这碗汤药的热气已经不显了,按捺着怒气捧起药碗沉声道:“还算温热,喝了吧。”
元猗泽无视他,紧了紧披风往外走。
元追上去,元猗泽的目光叫他下意识定住,随即又反应过来,放缓了语调道:“前几日不是好好的?”
元猗泽几被气笑:“何时轮到你来管教父亲了?朕要喝便喝,不喝便不喝,谁敢拗我!”
元捉住他的手腕怒道:“老天爷要管你!你不当自己的身子一回事,可你的穆陵还没修好呢!”
元猗泽听他这话怒极反笑,挥开他的手斥道:“不必了,先将朕填进去!”
元失言后悔不迭,挥退了众人搁下药碗向父亲请罪:“我实忧心你的身体。”
元猗泽背身对他,冷冷道:“少喝一回两回死不了,被你这么一气我倒离宾天不远了。”
元急道:“我怎么会要你死?”
元猗泽回身乜他一眼,眼风极厉:“你要的比我死还不如。你休想管束我!”
元听着他这话周身发冷,人倒沉静下来,寒声道:“真叫你比死都难受?就算你视我为不堪,也该稍稍宽宥这份真心。”
室内忽然静下来,两相沉默,元猗泽转过身来,见元正侧身去端那碗药。两人目光对上,元面沉如水:“不管你究竟如何想,这药你逃不掉。小时候我可从来不敢违逆你的意思,每次都是乖乖喝下的。我也嘱咐过太医,你怕苦嗜甜,方子里添了不少料,为此还折损了一些药性。你都喝了这么久,哪里难喝了?”
元猗泽反问道:“谁说我怕苦嗜甜?”
元嗤笑了一声,扫了他一眼:“今日这药你不喝我便不走,你下回再夜里胡闹,哪个陪你我就杀哪个。你不在乎他们那我就杀董原,董原之外还有道徽姣姣她们。父亲,你总不愿意这样吧。”
元猗泽猛地扫开那药碗,瓷片四处迸裂,董原急急冲进来,被元怒喝道:“滚出去!”
元猗泽又上前狠狠甩了元一个耳光:“混账!你敢!”
元挨了这一下,玉色的面颊上顿时起了一片红肿,他扬起嘴角冷声道:“正好,明日我顶着这掌印去朝会,群臣之中再不会有什么议论了,大家都会知道我们的陛下好好的。”
元猗泽指向董原:“你将这些碎瓷理走,不许再进来!”
“董原,吩咐下去再煎一碗药。”元不甘示弱也吩咐道。
董原头皮发麻,颤颤巍巍地展开袖幅拢齐了碎瓷,拭干了地上的汤药残汁,朝元猗泽拜道:“陛下息怒。良药苦口,太子殿下也是忧心君父啊。”
元猗泽不和他计较,摆手道:“你下去。”
“记得把药传来。”元又道,顿了顿他补道,“还有祛瘀的药膏。”
元猗泽冷笑道:“看他听不听你的。”
元也笑了:“他只知为你着想,我也是。”说罢他在香炉旁的软塌上坐下,倚着凭几侧身研究旁边摆着的一副棋谱,全然不当刚才的相争一回事。
元猗泽大开眼界,见他打都打不走,也找了一处坐下与之对峙。
更漏声声,怒气渐渐消散,元猗泽也品出元的关切了,心里不可说没有些许歉疚。但他转念一想元这般又那般的犯上,言行无忌,哪里还有被他好好教养过的痕迹?一时又有些光火。
“百病生于气,太医说的你又忘了?”元抬眼看他,忍不住道,“是我错了,你若气怒便再打我几记,不管怎么论我都受得,不会同你计较。”
元猗泽看他脸上还红肿着,叹了一声:“你过来。”
元闻言起身走向他,元猗泽招招手让元俯下身,他看了看元面上的伤痕,见掌印里隐隐约约现着血丝,知道是元肌肤生得细嫩,这一下打坏了,没有个三五天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