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_作者:湘池,jodl1945(112)

元猗泽抚着他的手道:“那便不要睡,船上没有合用的药,得等岑千秋带来,你稍忍忍。箭头不深,看着应当也没有毒,不会太难。”

元忽然笑了笑:“我这么趴着真是不好看,能不能侧过来些?”

“不要乱动。”元猗泽拦着他,“饿不饿?”

元反问道:“父亲吃了吗,那个饼被我烤坏了。”

元猗泽抚了抚他的发顶:“在燕州只学会了烤肉没学会烤饼,是不是?”

他的语气温柔,元闻言笑道:“其实烤肉也是别人动手的多,不过我学得像模像样,那次烤的好不好吃?”

元猗泽想起那个流萤飞舞的夏夜,他二人并肩席地而坐,是难得的惬意时光。元虽伤了他但也伤了自己,他没法真的痛恨这个孩子,只希望元能苦海回身,终有一天明白放手的道理。

然而数载时光倏忽而过,元依旧追来了。

元猗泽回神过来,应道:“不错。”

“我纵胡闹,父亲也不会同我计较。”元想了想越发觉得是,不由得低语道,“为人父母便会这样吗?”

元猗泽叹了一声:“说了这么多话,累不累?”

元的眼睛半阖着:“我很想睡,却睡不着。”

元猗泽看他此时虚弱的模样,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待会儿便好。”指尖正触到元掌心里的疤痕,元猗泽忍不住道,“你是储君,不能轻身涉险。当初若不是陶骁,换了旁人给你留了一身伤,我定要好好治治这个不识趣的人。”

元沉默了半晌道:“父亲在虎口救过我,怎么说?”

元猗泽顿住,随后道:“这不是什么你必须要还的恩情。”

说罢元猗泽替他在腰际遮上薄毯:“无须多虑,安心等人过来。”

岑千秋董原等人赶来时元已起了热。岑千秋顾不得旁的,合酒与麻沸散尽数灌入元口中,在床榻四周立起帷帐防风,濯净手烧热刀子只等元完全醉去便要剖开元背上肌肤拔箭。

眼前这人是东宫太子,他但凡有片刻闪失便是覆族之祸。元猗泽心知下面岑千秋要刳背剖肉,便对岑千秋道:“朕助你一道,全心在太子的伤上。”

岑千秋咽了咽,见皇帝面沉如水但话中有开解意,稍定了定心应道:“箭头取出时必有血涌,请陛下按住几处大穴,待草民刮去创肉后缝合。”

董原听到这话立刻道:“由老奴来替陛下吧。”

元猗泽扫了他一眼,摇头道:“我来。”随即便走入帷帐屏开众人。

董原已经获悉刺客是阿空,心知自己罪无可恕,见太子这般情状更是心如刀割,茫然地立于帐外等候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帐中传来元压抑的闷哼。岑千秋的声音传来:“殿下稍耐。箭已取出,还需刮去受损筋肉,势必会、会疼一些。”

董原听了急道:“麻沸散!再上麻沸散!”尉迟光上前拦住他,蹙眉道:“岑先生已吩咐过,这道痛麻沸散亦压不住,只得殿下忍耐过去。”

这时元猗泽道:“元,咬着软布,疼便出声不许按着!”

董原红了眼眶,压低了声音对尉迟光道:“殿下受苦了,受苦了……”

尉迟光扶着他沉声道:“此事系我等失察之过,殿下却还在陛下面前求情。董司监,眼下你我需稳住心神。殿下吉人天相,必然无虞!”

“正是,中郎将说的是。”董原背后冷汗涔涔,眼神俱凝在这幅立起的帷帐上。

等帷帐一面被挑起,董原猛地一震,出来的是挟着药匣浑身血迹的岑千秋。他已是花甲之年鬓发斑白,原本甚是红润的面颊如今也是惨白,几步迈开便失力一般软了下来,所幸被人扶住。

“给殿下服了安神补气的药,他急需静养。”岑千秋擦了擦面上的细汗喘息道,“万幸箭上无毒,只要今夜过后退了热便无大碍。”说罢他又摇摇头,“殿下心智坚韧,刮骨亦不肯言痛,内火灼热并不是益事。这几日无须太多人近身,最好是能吐其郁气。”

董原连连点头:“先生大功一件。圣人何以不出?”

岑千秋默了默道:“殿下忍痛,如今虽昏过去了,但还握紧了圣人的手。”

董原一时无话,亲自将岑千秋请下船休整。

帷帐之中血气弥漫,元猗泽的手被元死死攥住起了一片红痕,可以想见刮肉之痛的厉害。

元服了药,又兼失力,眼下已昏睡了过去。背上骇人的伤口已被岑千秋缝合,虽敷了药,但隔着包扎的麻布依然洇出了血痕。

元猗泽坐在他身侧,逐渐放缓了呼吸,方才心中起落不定,如今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元侧着脸,眼角还留着泪痕。因受伤之故,面上全无血色,只有细细的鼻息才显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