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回答堂弟的发问,余人亦不敢多问。但众人渐散开来后有人心直口快道:“方才那位少年肖似一人。”
“谁?”
说话之人微微一笑:“若有机缘,或能在此水泽之畔得见。”
他说话神情暧昧,几个亲近的堂兄弟立时想起一个人,随后有人道:“或得成了阿嫂我们才能……”
“噤声!怎可如此无礼?”
“这么说来,那人极有可能是崔氏……”
“不会,与…如此肖似者若出身崔氏,想来也是近支,何以我们从没有见过?阿兄见了那张脸想来也是不悦。”几个人窃窃私语,忽然前方王转身望向这几人,只见他面色发沉,冷冷道:“家里何曾教过这样的规矩?”
众人噤声,王随即点过马飞身而上,直往方才的岸边去。
春草如绒,驰马时一路乱花飘摇,王追到原地已经不见了那个少年的身影,便勒马停了停。
此时的元刚上了王家的马车拭干水换上了一身干松的衣裳,这时听到王家的随从撩起车帷讶异道:“郎君又回来了。”
元已经打听到这蓝衣少年的身份,想到他如今意气模样和此后际遇,心中不免有些唏嘘,便决意下车道谢再作别。
正当他下了马车徒步而前时,身后一阵达达的马蹄声,片刻之后耳畔即有风声呼啸,有人自他身侧驰马而过。元盯着那缠着绣锦的马尾看了片刻,心里闪过奇异的感觉。他已经知道如今正是弘道二年。是年元猗泽十五岁,封号广阳王,坐骑最爱玉花骢,喜缠绣锦配金鞍。
元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以至小跑起来。前方的玉骢马终于停下,却是停在了王马前。
元渐渐放缓了步伐,离那人越来越近,直到听到下了马的王开口道:“广阳王殿下。”
十五岁的元猗泽身下坐骑华丽,人却一身素色,盖因萧贵妃去年薨逝故。广阳王守孝一年,如今初出孝期。他本与好友陶骁竞马,却在这时遇上王。想到王淑妃这段时日欲晋贵妃,三皇兄亦在图谋他的差事,元猗泽迁怒王,故而勒马停驻,有意要叫王规规矩矩请安。
王无意对皇子不敬,却也知道广阳王与王氏势同水火,不必多作客套,便下了马稍作示意。
这时他察觉有人在近处,余光瞥见竟是方才那个少年,心中不免纳罕。
那少年不慌不忙上前,敛袖拜道:“广阳王殿下。”礼数虽不缺,目光却直视尊者。
元猗泽瞥了瞥眼前二人,似笑非笑道:“王子直,这又是你哪位堂兄弟?”他方才无意间看到这少年是从王家的马车上下来的,便有此问。
王回道:“萍水相逢。”
元猗泽便转向元,见他实有殊色,尤其眸光熠耀,竟有似曾相识之感,便和缓语气问道:“你认得我?”
元点头。
元猗泽扬鞭将他卷向前,沉声道:“谁许你这样直视我?”
元端详着只有十五岁的元猗泽,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微动,而后忽然笑道:“殿下神姿清发,如瑶林玉树……”这时锢住双臂的马鞭紧了紧,是元猗泽蕴了力。
只听元猗泽轻嗤一声:“不许再抬头!”
元心道不过是我的梦,你还能奈我何?于是他梗着脖子道:“我偏要抬头。”
元猗泽这时顾不得什么王了,斥道:“放肆!”
元对着他的怒容毫无畏惧,反倒觉得这样青稚的元猗泽真是新奇有趣,况他被父亲斥骂惯了,才不怕他这些,便眼眸流转地直盯着元猗泽,面上笑意盈盈。
王在旁看得称奇,见这少年完全不似方才沉默冷淡,心道此人是不是落水伤了脑袋,于是便借机告退。
元猗泽却喝住他,问道:“此人是什么来历?是不是心智有碍?”
元听他说自己是傻子,笑意一敛。
王瞥了元一眼,应了声:“禀殿下,此人系落水后为臣所救,或有伤心性亦未知。”
元猗泽颔首,不想同傻子计较,便调转马头,朝着远处冷冷旁观的陶骁挥手示意,随后陶骁赶上,两人并骑飞驰而去。
元留在原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王亦觉得此人诡异,扫了一眼这少年的丽容颜,深觉可惜。却在这时听到这少年平复笑意后自报家门:“在下崔衡,字持盈。此前多有失礼,还望世兄多多见谅。”
他口称“世兄”,王立时想起崔衡其人。传说他体弱多病,自小拜入上清道人门下隐于终南山,故而京中众人从未见过他。王再看他,这才有了亲近的感觉,此子是那人的堂兄弟呢,难怪面容颇多相似。
元看着王眼神放缓,心道如此甚好,我同你一道才好去找那骄矜傲慢的广阳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