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灼柔声道:“司监言重。卑职受殿下之命在崇文馆寻书,方才找到,烦司监大人代为呈上。”
许培却不接,垂手道:“既是殿下之命,奴代为通传一声,许殿下还有事要同先生议。”
许灼微微笑了笑:“殿下只是命卑职寻书,议事自有东宫僚属,卑职才疏学浅万不能同诸位大人相提并论。劳司监大人了,卑职告退。”说着便递过书盈盈行礼带着宫女走了。
许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暗自纳闷,若说太子对美人无意也就算了,可是美人对着太子这样俊俏尊贵的郎君居然也无意,这是什么世道?在许培心里,这世上还有比太子更出众的儿郎了吗?他辛辛苦苦明里暗里撮合两个人,太子无动于衷,许灼退避三舍,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叹了叹,许培拿着手里这本书进去。若说许三娘子细致,那真是细致到连书页都是熏了檀香的,一点儿她自己身上膏脂香粉的味道都闻不见。
等书递到元案上,元抬眼扫了扫,说道:“许灼送来的?”
许培点点头:“许学士说找到现在才找到的,急急送过来。”
元闻言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悠悠道:“后半句是你自己加的吧,可不像她的口气。”
许培见一下子便被戳穿,又换了说辞道:“殿下倒是同许……”
“笃笃”的声音传来止住他的话,元放下笔搁对许培道:“许灼既说了不愿归人,欲以学名家传世,你又何必为难她?”
“你再这样反而叫她难堪,这宫里怕是长久待不下去。若是如此,叫她如何自处?”元正色道,“须知天下女子并非悉数恋慕富贵。许灼既已陈志,我也应允了她,便绝不会收她入东宫。她禀性贞素,正是难能可贵的地方,你不要再叫她为难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培只能应是。
被打断了思绪,元轻叹了声道:“罢了,今夜就不读书了。你再陪我出去走走,待会儿再歇下吧。”
春寒料峭恐夜里微冷,许培给元系上披风,掌着灯领在他前面登上了那座新造的层观。
月明星稀万家灯火,元静静地伫立在层观之上远眺。其实想看的是看不见的,但他这几年下来习惯了等待和眺望,如今也只是闲来无事罢了。
许培也跟着他这样子远望,这两年把洛京街景看了个七七八八。
元忽然开口道:“父亲对我真的太好了。许三娘子样貌才学性情俱是万里挑一,甚至同我颇为投契,连八字亦算合了是大吉,我二人若成婚倒不失为一桩美事。他替我选的实在叫我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我如果悉随他的旨意,那真是一路顺遂。虽身负无亲缘无情缘多病早夭的‘童子命’,但是他一力护我长大,使病痛危难皆不得近我。为了我把疼爱的幼女送走做替身,为了我择定八字或可化解‘童子命’的妻子,为了我将江山社稷无上权柄尽数交与我,好叫我与天命争一争。他给我太多太多近乎所有,我如何偿报?用我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悖伦痴恋?”元笑了笑,“着实是可笑。”
“我应该还报他的是如画江山,是嫡子嫡孙,是斩情断念,是再也不见。是不是?”元仰望天上悬月,不自觉地攥拳,指尖摩挲着掌心凹凸不平的痕迹,“我应该这样子。”
许培听着他这番话忍不住哽咽道:“是,殿下但凡退一步,便不再有这虚妄苦楚了。”
元点点头:“好。”
正在这时有人疾步上来扬声报道:“殿下,宋詹事求召,南方有急报!”
元闻言急急地转身沉声道:“快召,命他不必下马直驱嘉德门!”说完他喊上许培,“阿许同我往嘉德殿。”
他眸中若有光,许培见此情形只得叹息,随他一道下了层观直接乘肩舆去迎宋禹。
不用多想,必是陛下的下落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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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层观:高耸的楼观
(2)人定:21时至23时。又名定昏等:此时夜色已深,人们也已经停止活动,安歇睡眠了。人定也就是人静
第45章
嘉德殿外太子匆匆赶来,宋禹听到人群的脚步声急急上前拜见。元大手一挥:“不必行礼,落座,详实禀来。”
宋禹知他急切,也便不多客套,报道:“长城县中果有人重金求购一品紫笋茶,查了那人乃江南名士梦微先生,姓萧名禅师字维摩。”宋禹顿了顿,抬眼望向元道,“系贞懿太后从弟。”
元回忆这个名字,忽然豁然开朗:“不错!继续说。”
宋禹便继续道:“梦微先生二十余年前离京,而后辗转隐居于武进竹海,身旁只有一仆,甚少在人前露面。打探下来他一路行迹是自武进直往长城县,他的仆人并未随之一道,如今更是查无踪迹。据租船与他的船家说,曾见到一位长须老者与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