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裙下臣_作者:山间人(210)

2020-11-28 山间人

太后瞪了他一眼,倒没再说什么,只将信将疑地等着。

片刻后,额上都擦净了,裴济笑着问了句:“殿下现在觉得如何?”

太后凝眉,方才还觉那巾帕上的湿热有些受不了,眼下竟真的感到额上被擦过的地方慢慢渗起一阵凉意来,顿时惊讶不已,连精神也好了几分:“似乎确实凉快了些——”

裴济将巾帕交给宫人拿下去,道:“先前臣在军中时,夏日暑热难当,军营里连把蒲扇也没有,更别说冰饮,就连储起来的水也被晒热了,是军中的几位将士教了臣这个法子,先热一热,很快便凉下来了。”

宫里的人到夏日从来都有用不完的冰,如太后这般身份,更有无数宫人能替她打扇,自然不晓得这样解暑的法子。

她望向裴济,目光渐软,不由轻叹一声:“你这孩子,那两年受了不少苦。”

他拱手道:“丈夫哪有不能吃苦的?臣出身将门,生来就是要在沙场上摔打的。”

“你这孩子,也亏你母亲舍得。”太后仔细地看他许久,竟莫名生出惆怅来,“若我也像她一般,只养了一个儿子就好了……”

裴济默默看一眼太后,心中感到几分别扭。

只想要一个,那更想留的是哪个?若换做是他的母亲,即便不止他一个儿子,也断不会厚此薄彼。

然而这样的话绝不能说出来。

他垂下眼,轻声道:“陛下与睿王,都十分孝顺太后。”

太后也自觉失言,讪讪住口,静了片刻,才又将话扯回大长公主身上。

殿外,几个宫人瑟瑟发抖地守在两侧,埋着头不敢出声。李景烨双手背后,立在廊下,面色平静地望着远方,沉默许久,转身离开。

……

从长安殿出来,已近酉时,裴济便赶往延英殿。

李景烨见他过来,也不急着问他公事,只命人先送了酒菜上来,随后便拉着他到案边坐下。

“子晦,咱们兄弟二人已许久不曾一同饮酒,今日恰好你回来,便陪朕一同喝两杯吧。”

内侍们已经取了两盏酒并碗盘过来,显然是早已备下了。裴济也不推辞,只得拱手应下。

二人对饮两杯,裴济说了两句公事,李景烨却不甚在意地听着,待他说完了,只回一句:“你办事,朕素来放心,先由他们下去查便是。”

接着,似乎不愿再说此事,转而面色平静地问:“方才在长安殿,母亲见到你可高兴?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裴济动作一滞,登时想起太后方才那一句话,眼底闪过一阵阴霾。

陛下从不会问他这些事,今日忽然提起,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他对陛下极其了解,当即在心里飞快地衡量一番,随即从榻上起来,躬身答话,先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陛下恕罪,臣失言,惹太后伤怀了。”

“你坐下说。”李景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你说了什么话?”

裴济却没坐下,只垂着头,将在长安殿里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没有丝毫隐瞒。

李景烨打量他许久,忽而轻笑一声,亲自起来,将他拉回座上,道:“子晦,你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同朕太见外了。这儿没外人,咱们兄弟两个,不必拘泥礼数,朕不过随口问问,你也无需这样事无巨细。”

裴济扫一眼他眼底的笑意,登时明白他对自己方才的话十分满意,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这位皇帝表兄时,心态较从前已不知不觉间变了许多。

从前,除了谨守君臣本分,他还将陛下当作兄长,打心底里感到尊敬与亲近,尤其同丽质在一起后,还因为愧疚不能言而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

可现在,他似乎正将那一层亲近、愧疚的意味慢慢剥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发现陛下对丽质的一次次伤害时,还是眼看着陛下对亲人越来越疏远时?抑或是因见陛下仅玩弄权术却懈怠真正的实事政务而感到失望时?

二人又饮了几杯,说了两句别的话,何元士便捧着瓷瓶中的丹药过来,兑入酒水中,令李景烨服下。

裴济默默看着,目光扫过他不知是因饮酒还是因服药而泛红的双颊,悄悄咬了咬牙关,将心底的不赞同按下。

他瞥一眼殿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起身欲离开:“陛下,时候不早,臣该往羽林卫去了。”

李景烨对他如此尽职颇满意,冲他挥挥手示意下去。

然而他才转身,却又听身后传来唤声:“子晦。”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对上李景烨有几分混沌,却饱含深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