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巡营时,我已同将士们说了,若谁再不分青红皂白,听了百姓们不明就里的话便跟着人云亦云,将不论什么罪责都归咎到无辜的人身上,便以动摇军心为由,按军法处置。”
他的话在羽林卫中一向十分管用,如此说了,很大程度上便能扭转军中的风向。
可是他这样说,却让丽质敏锐地察觉到背后的意思。
恐怕军中也已像民间一样,“贵妃亡国”的言论甚嚣尘上。他管得住羽林卫,可金吾卫呢?余下的千千万万人呢?
她站起身来,走到烛台前,伸手凑近烛光,待觉烫了便收回,凉下来再凑近,反反复复。
“罢了,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我的名声早已坏透了,也不差这些骂声。横竖就要走了,到时隐姓埋名,安稳度日就好。”
裴济抿唇看着她,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正凑在烛火边的手,肃然道:“往各处去探路的人都已派出去了,大约后日便能回来,我会选出最安全的路线来,后日夜里送你离开。”
后日,是他要离开扶风前往接应援军的前一日,在那时将事情了了,也省去他的一桩后顾之忧。
丽质听到这事,心里渐渐松快,似乎有一种即将出笼的欢欣雀跃。可越是最后关头,越要咬紧牙关不能松懈。
她抽出被他握着的手,主动凑近去吻了下他的唇角,轻声道:“时候不早了,三郎,你快回去歇吧,你累了这么久,后头还要出征呢。”
驿站里众人的居处都挨得极近,稍有些动静便要引人注目,实在不能让他留下。
裴济心中有一瞬失落,却也明白事情轻重,当即点头,抱着她细细亲了亲,便转身要离开。
“三郎,”临近窗边时,丽质又拉住他,“你已为我做了许多,再不必为我出头了,别人的眼光,我都不在乎的。”
裴济脚步顿住,转头来看她,张了张口想说都是他应做的,她可以不在乎,他却不能不在乎,可又不想教她心里有负担,到嘴边的话又变成:“放心,我知道了。”
将人送走,丽质便熄灯入眠,一夜无梦,十分安稳。
到翌日清早醒来,春月捧着盥洗的水与早膳进来时,她便将第二日夜里要悄悄离开的事说了。
春月听得精神一振,忙肃着脸点头:“奴婢明白了,明日夜里什么都听小娘子和裴将军的。”
丽质点头,道:“青栀呢?一会儿将她也叫来,我亲自同她说。”
待用完早膳,春月便去唤青栀。
可丽质在屋里等了片刻,却又见春月一人回来了。
“青栀不在吗?”
春月点点头,困惑道:“奴婢先前过来时她还在的,可方才去找,却不见人影了。同屋的几个人只道她去解手了,可出去后便没回,也不知是不是出去找相熟的姊妹说话了。”
从前在承欢殿时,丽质便不大拘着她们,出去寻熟人说话也极有可能。
“既如此,便等你晚些时候回去见到她,再带她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竟然准时了…明天大概就是文案场面出现了,要是不幸没写到,后天百分百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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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上正午时分是一日中阳光最盛的时候, 地上未化完的积雪悄无声息融成水,淌入黑泥之中,在被暖阳浸润着的空气中孕育出一柄无形的寒剑。
扶风驿站中最宽敞的一间屋舍中, 李景烨立在窗边,迎着寒风望向屋檐下正一点点往下滴水的冰凌, 面无表情地听着身后弯着腰的萧冲回话。
“……臣不敢胡乱揣测, 便先命人将贵妃身边那个唤作青栀的宫女带去审问, 求陛下恕臣之罪。”
萧冲说罢,弯着的腰压得更低,眼神却忍不住往上飘了下, 想看一看皇帝的反应。
昨日回屋后, 他几乎一夜未眠,脑中始终盘桓着裴济翻|墙而去的画面,只觉抓心挠肺般的想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在那间狭□□仄的屋中来回走了百来趟, 越想越觉自己的猜测应当八九不离十。
裴济那人,他虽未与之深交, 可这几年的共事下来, 也算明白其为人——虽正直,却一向极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