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地一声,辛襄将剑收回鞘里,背过身去,忽然就哭出声来。
不是默默流泪,是嚎啕大哭,那声音那么悲切嘶哑,好像积攒了满胸臆的的委屈和为难,辛襄喃喃说不出话来,就只能哭。
辛鸾跪在地上,一下子就脱力了,他一个多月没有吃饱,惊惧、寒冷、孤寂、折磨,刚才那狂躁的宣泄已经耗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喘着气,慢慢地伏在地上,力竭地压着心口,去压那搅碎心脏一般的疼。
“哥,我最后再喊你这一次。”
“邹吾他能知道遗诏这件事情,你该猜得出我和他是什么关系,陈留王,我当,西南封地,我去,但你们也要见好就收,不要再拿着他的名字赶尽杀绝。哥,我有时候都恨不能自己没有活到十六岁,就死在那场王庭动乱也很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知道,我从神京走到南境,那么远的路,那么多的日和夜,一个人揣着遗诏的秘密每每想到我父王于温室殿决意禅让之时,就是你父王华容道夺位之始,我便痛不欲生,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这天下,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四周霎时便静默了下来,两个人一跪一站,一呼一吸都是心死如灰的绝望。
辛鸾忍了好久,才忍过心脏那一阵疼痛,抚平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重新跪直身体,“臣弟听说,今年关之战后公子襄在东境被人非难,因不肯受太子位,却占鸾乌殿,被困移宫。辛远声,这个国家不会再有两个帝王了,也不会再出现两个太子了……”
辛襄没有回头,有眼泪从他的脸上汹涌落下。
“去国就藩,三日赴任,臣弟无诏不得入京,想来兄长好事将近,那臣先专此奉贺,祝愿太子殿下”辛鸾的喉结轻轻地咽动了一下,一字一句,“景福时申,诸惟雅照。事事如意,福绥绵长。”
然后,他俯身,叩首,把额头用力地嗑在地上。
“辛远声,当这个太子太累了,你来替我当这个太子吧……”
“捅死了就捅死了呗,我死了,就再也不用当这个太子了,你就替我继承太子位!”
“阿鸾,你看着我,不许看别人!”
“你现在去找你舅舅!他会保护你,然后忘了今晚……”
“阿鸾乖,阿鸾你不要哭。”
“照顾好他,我为你断后……”
少年时情谊纯真,字字句句,言犹在耳,这山腹如地狱,直堕其中,将所有过往决裂,永世不再超生。辛襄的眼神默默地灰暗下去,光彩有如燃烧过的火焰,只剩下一片一片灰色的余烬,然后他点了点头,嘶哑而应:“好,本宫谨受陈留王贺。”
说罢大步而去,再不停留。
第195章 别离(10)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水汽。
巨大的宫宇四下通透,楠木为柱,沉香为栋,窗外草树云山如锦绣,珊瑚嵌窗,碧玉为户,辛鸾散开发髻,剥掉衣衫,吸了一口吸,缓缓地沉入水中……
渝都,水军码头。
一队南境军民从未见过的武装迅速登上中山城总控室,领头的将官身长腿长,白衣银铠,迅速拿到南境地图与百姓黄册,摆着手指挥下属四路分散,各去占领渝都武道衙门、下山城医署、各个官廨官署、巨灵宫。
渝都依山而建,民居接到宽度没有超过十九尺的,青石街面不苟工整,无数的原驻兵被替换下来,被人索拿着手脚蹲在山脚一旁,百姓惶惑不安地听着指令出门,医署的阿嬷也被驱赶出来核对名姓,在一群惶惶不安的百姓间,忽地放一悲声,哭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呐,含章太子不管我们了?”
可这世上,已没有含章太子了……
一连串璀璨的水泡忽地从水池中冒出来,斑驳陆离地绽开在水面
水流从辛鸾的鼻腔和耳朵迅速倒灌进去,辛鸾痛苦地弓起身体,忍无可忍地咳了一声,波光交错中,又是一大口水呛进喉咙里,他屏住呼吸,感受那胸口就要炸开的刺痛
“府库封锁,想要称金称银的晚上再说,先找两个人封锁医署,重点找到何方归和巢瑞的家眷,其次是徐斌的家眷,还有邬思道、时风月几个人,画像在此,万万不能让他们漏网!”
眼前的白雾逐渐地散开,有细细碎碎的光痴迷地掠过眼前,辛鸾神志渺茫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仿佛跌入了潮汐之中,璀璨的晶光中,像是有人在温柔地抚摸他,又像是母亲凝出的眼泪……
忽然间,他挣扎起来。
一连串激烈的泡泡从他的嘴里疯狂地吐出来,历历波光中,他手脚拍打着水浪,忍着胸口传来的压抑疼痛,奋力地挣脱这种溺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