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襄听着心烦,忽地叩紧少年的手腕扯到眼前
“挑拨太子与太子妃,纹卿你想搬弄什么是非?直说。”
辛襄犯不上为了个男宠大动肝火,可君王不怒,照样流血五步,少年被他扯得踉跄,不由就瑟缩着跪倒,求饶道:“……哥哥。”
辛襄一怔。
少年在他面前跪伏着,扬起的脸上有一双沁了月影的眼睛,晶莹剔透,光华熠熠,明知道不是一个人,可他听那一声呼唤,对视那一双眼睛,辛襄一颗心还是不争气地软下来。
想到此,他烦恼地蹙眉,怒气却已是消了大半:“我上个月生病时候少接了一封信,你扣下的?”
少年就像是只被豢养的猫儿狗儿,智力不足不以让他撒谎,听到这话他还委屈上了:“臣又不识字,扣下也没偷看啊,之后不是又偷偷送回去了嘛……”
辛襄眉头大皱,看了眼案上绢纸忽然就不斟酌了,将刚写了两列的回信揉皱,扔掉,站起身来,“不识字才是你的造化。”
他知道西是怎么回事,只是懒得和纹卿多讲。去岁西离京前仔仔细细与他交代过,此回北境,明为归宁,实为陛下密探,与他来往信件闲谈中多夹杂北境局势。
辛襄一时又想到刚刚西信中所托,不免烦躁起来,朝还跪着的少年吩咐,“起来!为本宫更衣,本宫要去面见陛下。”
清凉殿,辛涧寝居办公之地。
一阵舒爽的笑声从重重宫阙中传来,帝王心情不差,于宫苑散步时正撞见赶来觐见的太子,难得地与他并肩同行了一段
“你看看,寡人这儿媳不错啊!东境派出去的粮秣被大雪淹了,库里戈大会公羊颛顼两族再起祸乱,太子妃关键时刻召集闾丘旧部族征集陈粮帮齐嵩解困围,这才挺过了上个月的倒春寒……齐嵩上表请旨让寡人赐诏嘉奖太子妃,你看看……”
帝王鲜少褒奖人,更鲜少如此得意骄傲之神色,辛襄纵感意外,但看着那表章上的溢美之词,也还是情不自禁地与有荣焉:“托天衍社稷之福!北方解一场兵乱,这灾年也算是过去了。”
此时,他们已走进帝王的办公之所,辛涧执手拍了拍辛襄手背,边走边道,“太子,陌上花开,该接太子妃回家了罢,这北方不彻底按住,迟早还是要跳出来惹事。”
辛襄抬头:“陛下之意,是着即开战?”
辛涧展袖:“北线一直是寡人心头忧患。这乱局之所以拖得如此之久,只因一直没腾出手来,现在好了,是该彻底料理一番了。”
辛襄:“不知陛下想让谁领兵?”
辛涧举步于案后坐定:“依太子之意呢?”
西信中请求,辛襄原本还有疑虑,此时对照帝王所想,他犹豫全消,立刻展袖推手进言:“依儿臣之意,此时不能战。”
辛涧抬眉:“具体说说。”
“一则如今国内兵政几经震荡,尚未彻底整改;二则北人凶悍,论马背冲杀,朝廷并无优势;三则北地纵深极长,大军远征绝无速战速决之可能,天衍无功而返事小,朝廷自乱事大;四则长远看,陛下新政未稳,一时出兵易,事后安抚难,纵能得胜,也是干碍大局,事倍功半。”
辛涧父子纵然家事微妙,可任事谋划从来默契非凡,南境平乱也好,新政推行也好,他们是天下最高层级的掠食者,心狠手辣,野心勃勃,他们爱他们的千秋大业,爱他们的王权至上,愿意倾尽一生的心血和抱负来治理这个国家。
“那依太子之意,北境该如何?”
“北人治北。”辛襄没有迟疑,西的请求在他脑海里迅速形成定策,“齐大人并非无能之辈,但北境诸事却频频掣肘,既然太子妃有解围北方之力,不如陛下就许她得心应手之名分,让她一试。”
“太子以为什么名分合适?”
“副总督。”
“你不想让她回来?”
帝王倏地抬眼,不动声色地扣响桌案:“副总督弄不好可是要打先锋的,太子舍得?”
“自是不忍,但为国分忧,不敢怜惜。”
“此事非同小可。”帝王垂着眼帘,手肘缓缓搭上椅座,“北境局势如此动荡,公羊颛顼明火执仗,二线贵族蠢蠢欲动,一个男人上了马全民皆武士的地方,以齐嵩之老练尚且要束手,她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办法?”
“不妨一试。”
辛涧反笑:“不妨一试?”
辛襄:“太子妃头脑清楚,一步步也行得明白。此事虽无胜券,但有东境做夫家她自是无所畏惧,就算失手,咱们大不了帮她收拾摊子,改个策略,改副说辞,到时候再把人接回来,什么局面会应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