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紧要关头,她断没有背负满身污秽,一走了之的道理。
郭瑾眉眼微弯,她的笑容很轻,可又因如此,更显真诚温和:“承蒙曹兄抬爱,瑾才疏学浅,远未及辅助明主之时,今后若有所成,定不忘今日曹兄之邀。”
言外之意:别爱我,没结果。
曹昂见她心意已决,并不为自己的提议所动,只得憾然作罢。
三日后,东郊送别。
郭瑾亲眼目睹曹昂与戏志才结伴而去,方安心回府同兄长一起用过餔食。
酒足饭饱后,郭瑾正要起身回屋,郭嘉也不知是怎地了,竟突然按住她素净的手指。郭瑾瞧着来来往往收拾食案的侍者,心头微微一烫,便要匆匆撤回双手,谁知对方竟得寸进尺地与自己十指交握。
郭瑾别过头去,并不让自己同他对视,想着自己之前豪情壮志地说要掐灭心中火苗的行为,郭瑾不争气地叹出一口浊气。
侍者不知何时散得尽了,室内寂静无声,只能听见两人逐渐凌乱的呼吸与心跳。郭瑾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愿,方腆着面皮嬉笑道:“不知兄长今后欲事何主?”
郭嘉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她这些时日的种种行径,似乎都在拼命将自己身边的人推向不知名的远方,像是生怕稍有不慎,便会让他们受到牵连一般。
郭嘉趁势靠近几分,同郭瑾挤坐在同一处坐席上,见她后缩愈躲,空闲的手臂牢牢扣住对方的后腰。
他的声音很暖:“为兄尚无想法,阿瑾可要为我出些主意?”
郭瑾本是忐忑不安的心情瞬间晴朗几分,幸亏兄长没有说出欲投袁绍之类的话来,否则自己还要厚着脸皮借鉴兄长本人的真实评论,为他列数一下袁绍并非明主的数条理由。
郭瑾小声试探道:“志才兄方今正于东郡太守曹操处奉职?”
郭嘉松开她的手指,只怡然托腮,与她直直相对,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三寸。
郭瑾再道:“曹操虽则势弱,然胸有豪志、任人唯贤,兄长不妨参考一二?”
郭嘉轻轻应了一声,极为亲昵自然地抚过郭瑾耳边的碎发,然后再次握住她焦躁不安的手指,放到唇边呵气取暖道,“听闻阿瑾赠与曹大公子一具铠甲?”
郭瑾:“……”
灵魂求问,她为什么会有一种出轨被人抓包的错觉?!荀攸身着墨色官服, 铜印黑绶,执笏趋步行过南宫门阙。
远方的宫殿楼阁鳞次栉比、巍峨壮观,转过章华门, 荀攸恭恭敬敬步入崇德殿内。殿中早就聚集了几位熟悉的身影,荀攸抬眼望去,首先瞧见了荀爽, 再依次扫过,这才发现王允及蔡邕等人。
荀攸向前行进,正对殿门的位置, 摆放着一具白底红纹的玲珑玉案,案上的白玉盘中盛满核桃与枣仁。玉案不远处有位锦衣华服的小小少年, 其背手而立, 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 本是鲜脆欲滴的小脸蛋上却满是忧容,一副疲倦世间的恹恹病态。
荀攸瞻得龙姿, 忙稽首叩拜:“黄门郎荀攸叩见陛下。”
华服少年闻声折身,瞧着对面匍匐而拜的男子, 声音淡漠无波道:“荀卿不必多礼”。
荀攸这才拢袖起身,默默拱手退立到一旁。
怎么说呢?荀攸觉得自己有些飘了,他竟然对这位小皇帝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同情感。毕竟小小年纪便已经历了丧母丧兄之痛, 又为董卓胁迫迁都长安,弱不经风的小肩膀上还担起了挽救整个汉室于倾颓的重担。
成人尚且难以接受,况一男童乎?
如此想着, 刘协右手边的长须男子已率先开口:“陛下,董卓乃国之大贼,杀主残臣,天地所不佑也, 宜早图之。”
刘协虽是年幼,听闻“董卓”二字时,却极为嫌恶地皱起了眉头。荀攸忍不住看向出声的男子,王允此人素以宽贤矜能著称海内,有此诛贼之心,不足为奇。
董卓专权,以致民神痛怨、靡所戾止。
想必圣上比任何人都想早日置他于死地,荀攸瞧了眼距离自己最近的蔡邕与荀爽,而后便听刘协怅然叹息道:“朕有心无力,不知诸卿可有妙计?”
蔡邕见状,随之沉吟道:“董公性刚而遂非,终难济也。”
此言之意,似是而非。
王允想着蔡邕虽是个闻名海内的大文豪,却奈何性子柔弱,并非从容赴死之士,于是转头瞧向沉默良久的荀爽,开口询道:“不知慈明先生意下如何?”
荀爽与荀攸对视一眼,而后长揖表态:“卓凶悍难制,若不擒杀,恐后殆无穷矣。”
刘协目露不悦,他是想问诛董之计,而非听众卿“埋怨”董卓之恶。像这种天下皆知的废话,又有什么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