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轻咳一声,“已有三日。”
郭瑾恍然点头:“这几日定是多有劳烦,瑾先行谢过。”
荀攸似乎很不想提起“劳烦”的经历,见郭瑾堂皇言谢,荀攸心慌之下,便将近几日一直纠结的问题直接抛给郭瑾。
“瑾弟被拖走之前,缘何要提及吕布之名?董卓麾下不缺良谋,董卓虽则性疑,却未必会听信瑾弟之言。”
郭瑾:“……”
害,她又何尝不知?
那时自己义愤填膺当庭骂董,明眼人一瞧便知她是真的心有所感,似乎被逼到一定程度了,不得不言。否则她屈身事贼这般久,为何还未功成,便要冒着杀头的危险做出这种激愤之事?
所以在部分人眼中,郭瑾不会为了构陷吕布而以死相搏,更别提这个“构陷”还效果未知,他们只会觉得郭瑾是被冲头的怒火搅乱,失了理智,这才拼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同谋者”。
可贾诩不同,他知道吕布对董卓还不到谋逆之地,也清楚郭瑾最后一言不过为调拨两人关系,欲让董卓疏远吕布,最好是亲自砍掉自己这只臂膀。
想必此时,他正言之凿凿地劝说着董卓,让他莫要疑虑冲动,莫要让郭瑾奸计得逞。
可郭瑾要的从不是董卓如何想。
她只关心吕布的心理。吕布此人向来反复无常,董卓与他又是半路父子,稍有不顺,便会对其羞辱打骂。吕布是何等心高气傲的青年将军?他心中肯定早便对董卓心怀怨怼。
他不过是惧怕于董卓权势,只能一直隐忍不发。
郭瑾当时一言,虽看似无用,却足够在吕布心中埋下种子。吕布现今怕是如同惊弓之鸟,哪怕董卓只是如往日一般对他恶言相向,吕布都会怀疑自己是否早已被“义父”摒弃?
这时只要有人稍作斡旋,并以三寸不烂口舌游说吕布,吕布定会倒戈相向,共谋董卓。而这个人,放眼整个长安城,也只有兄长才能胜任了。
她给了一个契机,成与不成,却全在郭嘉。
郭瑾笑一笑:“荀兄且看,不出一月,自见分晓。”
荀攸见她笑了,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她说话,见她发丝摇摇散乱,脸颊透着几分病态的红晕,两只眼睛都是湿漉漉的,荀攸慌忙别开视线,只沉沉道出一声:“我信你。”
·
郭嘉并未出城,或则说他只是在郊外遛了遛马。
抛下车马随从后,郭嘉找了处不算打眼的驿馆,将随身物件安置妥当,复又换了身行头,悠哉溜达到郭府门前。抓住离府的侍者盘问几句,忽略对方的惊诧之意,郭嘉心中的猜疑逐渐清晰。
阿瑾她怕不是要以身犯险?
郭嘉本欲直接抬步进门,他本想将郭瑾牢牢锁在身边,就算她怨怪自己,至少阿瑾是安全的,这比什么都重要。进门的瞬间,郭嘉脑中却突然倒回这一年来阿瑾忍辱负重的生活,他突然就想,自己若不能一辈子护佑她,又有什么权利扰乱对方筹谋多时的计划?
她会不开心的,郭嘉无奈止步。
既是阿瑾所愿,自己便遂了她的心愿。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翌日清晨,郭嘉习惯性早早起身,他步出驿馆,本想去打听昨日太师府中的动静。平日里市井之民多有忌惮,并不敢青天白日随意品评时事,谁知今日街上竟出乎意料的喧嚣热闹,郭嘉快步走着,耳边便已窸窸窣窣撞进不少言论。
“素闻那位阳翟郭郎才赋双绝,比不会当真委身事贼。”
“那郭郎庭上骂贼之言,可谓字字诛心,痛快淋漓!”
……
竟敢当庭骂董么?
郭嘉暗自攥拳,脚下的步伐更快,却并非朝郭府而去。他想着既然郭瑾的事迹已传得人尽皆知,那她如今大概率早已被收押入狱,郭嘉换了目标,直直赶向祢衡府上,途中还顺道听闻几首半生不熟的打油诗。
祢衡似乎早便得知他要到访,此刻正端端立于院中等候,他一手握着那具半圆状漆盒,一手扯住身上的小毡毯,虽是一副畏寒哆嗦的样子,表情却依旧轻佻狂傲。
见郭嘉如期登门,祢衡二话不说递上手中的漆盒,微叹一声:“犁兄真狂人也。”
看这架势,大有对昨日未及参加董卓寿宴而追悔莫及。
郭嘉与他颔首道谢,也不避讳,当着祢衡的面便打开郭瑾的信纸。郭嘉简单浏览,与其说这封信是写给自己的,但不如说这是一封专门针对吕布的邀请信。
试问还有什么能比身在狱中的郭瑾亲自发出的邀请,更为渗人的东西呢?
有了这封信,吕布想不见都难。郭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低估阿瑾了,她或许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聪明,她有足够的能力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