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荀彧的性子,就算知道实情, 他也不会抛弃父命于不顾。
更何况听荀攸所言,他的未婚妻还是中常侍唐衡之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知道拒绝的后果,也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
怪只怪,他是一个君子。
君子总比小人, 要辛苦一些。
郭瑾长叹一声,复又下马步行,见曹昂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侧,郭瑾知他是在担心自己, 可她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别人担心的。
她不傻,没有确定以及肯定对方的心意之前,她才不会投掷过多的感情。若是荀彧注定会拒绝自己,那还不如让这个秘密烂在心底,再不提起。
是金灿灿的名利场不香吗?还是三国的小哥哥不够帅气?一头栽死在荀彧的儒袍之下委实有些太过惨烈。
所以她选择——自由浪荡的人生!
想通之后,郭瑾只觉天地广阔、风和气正,就连周遭的濛濛细雾都变得格外舒畅起来。
郭瑾冲曹昂表达了十二万分的感谢,又向他再三保证了自己“无甚要事”、“身强体健”等等事宜,待曹昂一步三回顾地策马远去,郭瑾又回身将手中的骏马牵回荀府拴好缰绳。
一系列工程完成,郭瑾趁着清明的日色,慢悠悠溜达到附近的酒肆打了些新鲜的桂花酿,酒质浑浊,入口甘涩相间,郭瑾抱着怀中的陶罐怡然自得地打道回府。
是夜明月高悬、银辉雪亮。
郭瑾抱着一碟胡饼心满意足地瞧着月亮,院中林木葳蕤、人影参差,郭瑾小口咀嚼着有些发干的饼子,青童懂事地远远侍立在回廊尽头。
就在她放空思绪的档口,便听一道熟悉的清越声音响起:“阿瑾可是饿了?”
话罢,还不待她回话,便已轻飘飘挨挤在她身侧。
郭瑾向旁侧挪一挪,此人复又沉默跟上,郭瑾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将手中的吃食好心递过一半:“兄长怎还不睡?”
乌云遮住了月亮,院中霎时暗沉几分。
郭嘉抬头凝着闪烁的群星,也不回答,忽而反问道:“阿瑾是在难过?”
郭瑾不再装模作样,将手中的木碟放至身侧,双手托腮道:“我若说没有,兄长许会觉得我在撒谎。”
顿一顿,似乎若有所思。
其实她对荀彧大概是一种“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朦胧好感吧?荀彧容貌俊雅、性情温和,再加上其奉行君子之道,很难有女孩子能抵御这种男人的诱惑。
可成也于斯,败也于斯。
他多年的家风教育让他不敢违背心中的道,似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准则。所以他接受了家族定下的姻亲,就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若是他不愿,后边就会有无数顶帽子等着扣给他。
你是荀氏之后,是秉节持重的正人君子,你又怎能违逆天道,喜欢上一个初具声名的翩翩少年?抑或是胆大妄为、女扮男装的肆意女子?
无论哪一项,好像都不对。
郭瑾就这般同兄长肩并肩,排排坐于廊下,回廊中爬满翠绿的藤蔓,悠悠荡荡地垂在空中,若有似无地挡住他们望月的视线。
风一吹,她还能嗅到兄长身上那股清清淡淡的独有香气。
郭瑾似乎有些困了,此刻耷拉下头来,迷迷糊糊倚到郭嘉肩头。对方的身子明显一僵,之前浊酒的后劲终于上头而来,郭瑾忍不住一吐为快。
“我确曾喜欢过荀彧,可如今我也并没有难过。”
郭嘉只静静听着。
郭瑾又道:“我只是为他感慨罢了,氏族高门又如何?连自己心底想要的东西都争取不到,那才是真正的难过。”
郭嘉任她在自己肩头胡乱磨蹭,听至此处,却是忍不住道:“既如此,阿瑾……怎么哭了?”
郭瑾觉得自己真窝囊,不就是池塘中的一尾鱼吗?作甚要落得这般狼狈?
思及此处,郭瑾嘴硬反驳:“只是烈酒入喉,分外难挨罢了。”
正当此时,郭嘉轻轻伸手捏住她的脸颊,笑意忍了忍,还是从眼睛里漏出些许。月亮出来了,映在他面上,竟比背后那缀满星河的夜空更为湛明温柔。
他说:“阿瑾莫怕,有为兄在。”
有我在,阿瑾可以放肆地去做自己。只要你愿意,我有能力帮你挡住滔天的风雨。历史上无数惨痛的经验告诉我们, 当你没有足够的能力时,所握权力的大小同你翘辫子的速度便是成正比的。
这个定律印证在何进身上更是尤其地快。
何进本是屠户出身,因异母妹受宠于灵帝而一路高升, 既能做到手握兵柄、翘首京师,总揽豪杰、登庸名士的地步,可见何进必是有些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