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纯白的油纸伞,每一根伞骨上都缀着两颗菩提,大雨冲刷伞面,水便顺着菩提倾泻而下。伞下的人,面孔被映得皎若银盘,那一低眉的样子,很有菩萨的慈悲宝相。
“贫僧进来,施主出去吗?”
公主听了一怔,疑惑为什么这话和她设想的不一样?当然他既然提了,那就得斟酌一番,公主思忖半天,别开脸装模作样喃喃:“唉哟,这雨下的……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伞面低下几分,释心在伞后轻轻扬起了唇角。很好,自保第一,这才是最正确的认知,起码危急时刻不会拖人后腿。
只是女孩子似乎喜欢那种细微的温存,喜欢那种点滴之间的柔软。雷声响一次,她就靠近一点,先是抓住他的僧袍,然后牵住他的袖子,最后来寻觅他的手指。
他怎么能和女子有这样的接触,忙撤开了手。她便有些失望,惨然看着他说:“我怕打雷,你让我牵着你,好不好?”
那双眼睛一定是神佛眷顾过的,干净明澈没有任何欲望的杂质。她哀求你,你若不答应,就显得你狠心。释心挣扎了下,把手腕上缠绕的菩提串退下来,一头攥在自己手里,一头递给了她。
公主接过来,无比骄傲地肯定,释心大师快要被她攻略了。话又说回来,他真的很会啊,彼此的手没有接触,但中间有那串菩提子连着,就是这种欲说还休的小动作,无形中狠狠撩了公主一把。公主心头小鹿乱撞,双腿一阵发软,连那连天接地的雷声,好像都变得温柔多情起来了。一时雨散云收, 公主还拽着那串菩提不肯松手。
天空被洗刷一新,太阳从枝叶间照射下来,这土地庙前便出现无数细细的光瀑, 每一丛都能找到来历似的。公主刚才接了雨水,一点点擦净了脸, 这时人面桃花, 说不出的秀致妩媚。只是不去看他, 身子扭出个娇羞的弧度,轻轻转一转,无限风情全在那一转里头。
释心入定般, 垂着眼道:“施主, 雨停了。”
公主嗯了声,“大师和本公主躲过了一场云雨。”
释心大师的心跳漏了一拍,“施主, 话不是这么说的,应该是贫僧和施主云雨……不对……”
“大师和本公主云雨了一番?”
释心忽然感到灰心, 为什么云偏要和雨扯上关系!他被她的虎狼之词搅得头晕, 待捋清了才道:“是贫僧和施主经历了一场大雨……”他加重了语气,“是大雨, 不是云雨。”
公主说哦哟,“你们天岁人说话怎么那么复杂!大雨和云雨有什么区别, 乌云来了就下雨啊,云和雨本来就是一家。”
他已经不想和她说话了, 拽了拽菩提道:“施主, 已经不打雷了,你可以撒手了。”
公主哦了声,有点失望的样子, “其实我觉得,大师若是不方便和我牵手,用这个办法也不错。你看毕竟江湖险恶,咱们多一些牵扯,也更便于你保护我。”她冲他眨了眨单纯的大眼睛,“我可是镬人眼中的香饽饽,说不定走着走着,就被人绑架了。”
如果可以,天上掉下个神人弄走她吧!他承认她有时候很可爱,但是相较于她的刁钻麻烦,那点可爱大部分都该被抵消掉。不是身处他这个位置的人,很难感受到那种力不从心,左手是修行,右手是她这个大包袱,专心数菩提,就兼顾不了她,她真是老天爷派下来折磨他的,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刑克。
不理她,对她视若无睹,她也不会放过他。他只好抬起手上的禅杖,把另一头送到她面前。
“其实贫僧可以凭借施主的气味,确定你在不在附近,不一定非要这样。”
公主说不对,“我告诉你,坏人有很多办法扰乱你的视听,我们俩还是串成一串,这样我的胆子能大点儿,你也可以放心了。”说罢抓上了他的禅杖。
还嫌自己不够大胆?释心腹诽着转过身去,像牵着一个瞎子般,带她走在下山的路上。略沉默了会儿问:“施主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要是料得没错,她应该不假思索赖定了他,说跟他上鸠摩寺去。可他的预计不知怎么出了差错,公主道:“我上收容所去呀,说好了的,去照顾那些身心受创的子民们。”
她以退为进,一面纯良地笑了笑,“绰绰和有鱼都在那里,要是运气好,说不定知虎兄也在。你放心,我去了那里不会寂寞。”
去和一个自控能力未知的镬人汇合,那叫“运气好”?两声姐妹一叫,就让她失去了方向,公主殿下不该是那种不管不顾,意气用事的人啊……
哦,不对,她好像从来就是那种人,对善恶的判断全凭自己的喜好。自从她几次三番涉险,他越来越觉得不能放她单独行动,那两个侍女没什么手段,保护不了她,王府护卫也不行,身手平平,遇上超过三个镬人,他们就不是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