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向宋韶仁与尧光的时候,晁於心中那一丝侥幸终于化作了不甘。
那时漠北众人胜券在握——福南音手下残留的全部势力皆被困在此处,外面有驻守的五千精兵和禁卫,又有中原临淄王的支持,他们仿佛早已知道自己会立于不败之地,因而漠北王想要做
什么、去哪,旁人根本不会阻拦。谁知必胜的局面,仅仅过了几个时辰便天翻地覆,幽城破了,漠北亡了。漠北要亡了吗?
晁於的手握在入鞘的刀柄之上,只要他动作再快几分,一旦□□,漠北最后所剩的几千禁卫和将士便正式与中原军宣战了。
即便无法力挽狂澜,至少能将宫内这不到两千人的命留住……
宋韶仁两眼紧盯着对面人的动作,屏息间能看出他嘴角所带的紧张。他低声对身旁的尧光说了几句话,而后者又并未犹豫地将宋韶仁的话用蒙兀语对着晁於说了出来:
“晁将军应该知道国师的手段,即便是你们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将我们两千余人尽数击杀,等他和中原太子带着大军进来,你们的下场……真的能承受吗?”
晁於笑了。
他从头到尾都不在福南音的阵营里,甚至在前些日子还与右相一起将人羞辱了一番。他的确知道福南音的脾性和手段,到时候他怕是想要个好死都不能。
“我与他是宿怨,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死前痛快些……”
尧光也笑了,他一边听着宋韶仁在他耳边的话一边说,这次眼神却是对着晁於身后的那些踟蹰不前的漠北禁卫。
“你与国师有宿仇,那他们呢?”
煽风点火。
只是宫门口忽然一阵响亮的马鸣声传了过来,突兀地打断了几人的对话。晁於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望过去。
却见身着银甲的男人毫无顾忌地策马闯入了宫门,沿着甬道直奔他们的方向而来。
在他的怀中,一人柔软无力地被箍在马上,面色就如他穿着的那身狐裘一般白。可若仔细看去,狐裘上沾了血,鲜红与暗红色娇相映着,仿佛一朵朵惑人的罂粟。
晁於认出来了,那是福南音。
“福南音他……死了?”
低声喃喃着,晁於却因这个猜测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他早该想到,漠北王带着福南音一同赶赴幽城,没有道理一人死了,另一个却苟活的。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上倏地生出一股凉意。
李裴动作快得似风,叫他根本没有见到刀光,鲜血便已经不受控制地喷溅了出来。
最后一刻的时候他看清了,马背上那个穿着银甲的男人,正是那日在国师府上见到的那个……福南音身后的仆人。
他……
他是……中原太子,李裴。
“他不会死,”倒在血泊中的晁於的意识逐渐模糊,却听到了如同鬼魅般的低语,终将他拉入地狱。“但你会。”整夜的对峙,清早的噩耗……王宫中的众人疲惫而迟钝地消化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个身穿甲胄的男人单枪匹马闯了进来,而后对着禁卫首领晁於手起刀落。
“……”
“!”
倒在地上的人脖颈处涓涓流出来的血在他身旁那片灰白色石板上蔓延着,而他已经停止了抽搐,一动不动了。
此时两方不论是漠北禁卫还是中原兵都魔怔了一般,愣愣地看着那个马背上的男人。
只是他似乎没有因为自己杀了漠北所剩唯一的统帅而有半分情绪起伏,在宋韶仁和尧光面前勒马,珍珍重重抱着怀中昏睡的人下了马。他那双黑缎靿靴踩在沾了血黏腻的石板上,甚至不曾看过这二人,一步不停便朝前走去。
目光落在李裴怀中衣摆带血的福南音身上时,尧光终于反应了过来,失声呼道:“主人!”
宋将军也兀地清醒,快步跟了上去,“殿下……”
“刘医工在哪?”
即便是隔了老远,众人也听出了太子语气中的煞气。这一声如平地惊雷,将所有还处于浑噩惶惶的众人从怔愣中拉扯了出来。
尤其是那些漠北禁卫,惊然意识到自己的将军此时正躺在地上,气息全无。
死了……
中原人显然是深谙擒贼擒王的道理,在幽城先诛杀了漠北王,于王宫又杀了晁於。其实半年前漠北就无将可用了,军队像是一盘散沙。漠北王这几个月整兵选将,可是将材多少年才能出一个?他企望着能从中原拖些时间,先用福南音,又靠临淄王……
可惜他识人不清,用人不明。
强撑在漠北人心中最后一根弦就这么被李裴一刀砍断,不知是谁先悲戚地喊了一声“要亡国了!”身后无数人丢下了手上的武器,面对着随时可能如昨夜再次举起屠刀的中原兵,竟终于放弃了求生抵抗,低声恸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