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王陆慌慌张张从前院赶过来,用力拍了拍门在外头喊道:
“殿下,起身了吗?”
半晌,屋内传来一声刺耳的碎瓷声。
王陆听懂了,这便是没起,要赶人了。于是拧着眉头更用力拍了拍门。
“殿下,十万火急,您跟尚书大人赶紧起身吧,门口……”
正说着,门开了。
李裴半披了身里衣,满面不善地盯着王陆,眼神中的冷意仿佛是要将眼前之人在这三月天里给活活冻死。
“不会小声说话?究竟怎么着?”
即便猜到了太子这个时辰仍未起身是因为哪档事,可猜到归猜到,终究没有亲眼看到那些薄衫遮不住的抓痕来的震撼刺激。王陆咽了咽口水,努力将目光从李裴的脖颈处移开,尝试着用冷静的语气将下面的话说出来:
“宫里来人了,送了些东西给尚书大人。”
李裴抬手便要关门。
王陆眼疾手快挡住。
“圣人也来了,已经在书房了……”“昨日不是说不见人吗?”
隔着一道门, 那道勾人火气的声音仍是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
“怎么圣人金口玉言,也有不作数的时候?”
书房里那位顶顶尊贵的帝王已经候了整整一个时辰,手边的蒙顶石花换了三盏,案头的三两本书都要翻完了, 终于还是把门外这道大逆不道的话给等来了。
老子等儿子, 不像话;皇帝等臣子, 更不像话。
冯内侍不在,一旁伺候的是东宫的仆从,本已经战战兢兢了,此时又没见识地被自家太子殿下这两句话吓了一跳, 犹豫着看向座上的圣人。
后者早已习惯了,面上并没有恼意,甚至连头都没抬,任书房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只有一人的脚步声,跨门而入,最后停在离桌案三步外。
圣人眉心微微蹙起, 须臾后, 才将手上没看完的书丢到桌上,道:
“是没打算见你, 朕钦点的礼部尚书呢?叫他来。”
说完后才缓缓抬起眼朝着李裴瞥了一眼。
却猛地一愣, 眉心都蹙了起来。
“那圣人来得不巧, 阿音还在用膳。”
这话分明便是昨日冯内侍用来敷衍太子的。李裴说得理所当然,却叫身边仆从听得一窒,膝盖一颤就要跪下了。他活了这么久, 哪里见过天子召见,还能在屋中安稳用膳的臣子?即便是太子妃……也万万没有这个规矩的。
圣人的目光终于慢慢从李裴脖颈处的几道红痕上移开——并非有意要看,只是后者似乎并不想要遮掩, 反倒将立领大开着,在倒春寒的嗖嗖凉风中生怕别人瞧不见一般,偏要露出来,将那暧昧不明的痕迹和一夜的春宵缠绵昭告天下。
“用膳?”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便在这样的气息中将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是该先斥责李裴的行事荒唐?还是该放任心底那丝并不该有的欣慰留得再久一点?
眉心渐渐松了,“正好朕也没用午膳,就叫上人一起吧……”
李裴似乎没想到圣人竟要一起用膳,拒绝的话正要说出来,门口另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将书房内几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李裴心一紧,刚酝酿好的半句话也忘了。
“臣来迟,圣人恕罪。”
两人的目光在门口一碰,福南音的嘴唇微微一抿,又逃似的移开了眼。
与李裴不同,福南音的领口扎得又高又紧,像是刻意在掩盖什么痕迹,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福南音,一次是在质子府,后者以漠北降臣身份不卑不亢地与他谈条件,将死局做成生局,那时圣人便觉得这个年轻人虽危险,却可堪大用,还有一张似极宁胥的脸,不由动了几分帝王不该有的恻隐;如今一晃几个月再看这个人,这张脸,却深觉庆幸。
圣人站了起来,一手阻下他要行礼的动作,“朕见过阿肥了。”
他差点……就抹去了宁胥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阿肥很像你,很好……”
圣人今日将阿肥带回了东宫,已经安置在偏殿睡着了。福南音赶着面圣,还未有机会去看一眼,听后却也安心了不少。
他听出圣人话中更深的情绪,心有所感。
“圣人今日有话对臣说?”
圣人出宫未摆仪驾,瞒过了朝中眼线,自然不仅仅是为了送阿肥的;现在看来,也不是为了临淄王,那便只有……那桩事了。
他眼中带了些复杂地望过去,果然听圣人开口道:
“太子,你先出去。”
平日不必圣人开口,李裴向来不愿多留,可今日他两脚却像黏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自然不仅仅是脚,连带着那一双眼,都在自福南音进门后不曾离开过他的身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