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的有了呢?现在打下来,谁也不会知道,更不会有什么异样。”老人的口气微软,毕竟是自己看大的公主,他的心从一开始就是偏的,“就算有您的血脉,他还有他爹那边儿的血统,留着也是个孽障。”
一个不知性别,甚至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小孩子,哪里有他看大的公主重要。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不赞同自家公主的任性,姬周灭国从不是一个武将的过错,明明错的更多的是秦王,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年他也在看,那白起虽然被六国惧为‘人屠’,可在感情上却是个认真的。固然有一开始不喜的印象,但老人也不得不承认对于公主,那白起认真的很。
“那便是他的命不好,”女人轻笑着,手掌从腹部挪开,“有我这样的娘和他那样的爹,就这么不带期许的落在着世上,无根也无萍——我甚至都不会带他去齐——是生是死,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去齐?
老者抬眼:“您决定好了?”
“我已将那些东西藏在他府中了,”女人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有我周国的虎符,还有姬周的遗脉作证明,只要我前去齐国向齐王和秦使哭诉一二,这天下容不得他辩解。
当今这位秦王,可是在他亲娘的铁拳掌控下忍声吞气了数十年,一招翻身连助他良多的亲舅舅都会处理掉的狠家伙,白起是他舅舅的嫡系,这几年名头都快盖过他这个秦王了,又如何容得下?
毕竟姬周是如何灭国的,这血淋淋的例子还摆在前面呢。
“那我们?”
“不急,”女人垂眼,“等他处理完了赵国这些俘虏。如今中原大旱,秦国国内粮草不足,我得断了他的后路,才能安心离开。”
“我想......”想起那男人夜晚也紧蹙不解的眉头,姬公主的话越发没了底气,“......我想再等等。”
终是心软。
“况且若是没怀上,那这一年的陪伴,岂不是付诸东流,”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等着孩子生下来,我便教他习武,让他做个将军,亲手灭了秦国,杀死那些破我家国的秦人,为姬周复仇。”
“若是个女儿,我便将教她做那妲己,将她以齐公主的名头活在这世上,等有一日以齐国公主的身份嫁到秦国去做妃,生下嫡长子。”她这样说着,眼底却是浓郁的爱意,“秦王害死这孩子的舅舅,又杀了这孩子的爹,我便要这孩子祸害秦王室去。”
“他们秦国造的血债,自然要以血来还之。”她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玉佩,那是白起亲手为她雕琢的信礼,“我的孩子,是为了还债而来的。”
老大夫看着自家公主脸上悲凉,缓缓叹气。
公主啊,你究竟是在骗我们,还是在骗你自己呢?
帐篷外,有人影一闪而过,没入交错的帐篷中,再难追寻。黑夜中,一道影子穿过秦军的驻地,小步朝着森林疾行而去。身后是灯火通亮的秦军大营,眼前是如深渊般令人看着便感到胆寒的黑色密林,那人影的脚步虽有犹豫,却并未因此而减速。
直至马蹄声自身后传来,向前跑进的速度便越发快了起来。
马蹄声越发清晰,并未有停下的意思,那人影没回头,在即将冲入林中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那人影的胳膊,将她虏上了马:“白起,你放开我——”
纵马疾驰的白起抬手一勒马绳,骏马扬起前蹄,本就没能坐稳的黑影下意识的环住了男人的颈部,将身子与他贴在一处。
马蹄重重落在地上,女人脸色一红,推开白起便想要跳下马。
只是白起不依:“辞别信,”夜色中,男人声音低沉,夹着愤怒和委屈,“你辞别我,去哪里?”
“你管我,”姬公主也怒了,“我跟着你无名无分,为何还要跟。”
“仅是因为如此?”白起将想要挣扎下马的爱人向后拉了拉,拢入怀里,埋头在她的颈部,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仅是因为如此么?”
“难道还有别的?”姬公主冷笑一声,“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说你离开我,是因为我们的身份,让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白起的脸贴在姬公主的肩上,或许是因为夜色太好,或是因为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微妙,姬公主竟然听出了几分旁的意味来。
只是白起都说到这里了,姬公主又不是蠢货:“你知道了?”
白起没吭声。
这幅熟悉的模样,让想要斩断两人之间孽缘的姬公主心软了几分,她轻熟的抬手环住了白起的腰腹:“都多大的人了,你咸阳的那个儿子都到要相姑娘的年纪了,你也是个老将了,这么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