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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只有她与那个男人。
苏玲想到这里,胆子大了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那人身边。
那男人不唱了,看着她。
苏玲被这人看着,脸上有些热,细声问道,你唱的是什么曲儿?恁好听呢。
那男人淡淡地道,四郎探母。
苏玲见这人眉清目秀,双眸熠熠流光,心中更生出一番亲近之意,便大着胆子坐下来。
与这男人倒了一杯清茶,小声道,原来你会唱戏呢,真本事。
那男人看着茶水热气氤氲,发着呆,许久才轻声道,我不会的。
顿了顿又道,单单是这段,学了这么多年,也只会唱这几句。
苏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转瞬又抬起来,娇声道,你教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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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大爷将厨房拾掇利索,听闻大堂传来咿咿呀呀的戏腔儿。
他出去一看,只见自家女儿和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一起,一个唱一个学,两厢唱的都是不伦不类。
烛光摇曳,一室温黄,女儿脸上尽是倾慕,满眼欢喜。
苏大爷捧着茶壶,自顾自喝着。
靠在门边听了半天,才听出这两人唱的是杨四郎深夜探母那一段,便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一件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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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卢家还是盐城一霸,主母做大寿,他被请去做帮厨。
戏台高筑,京城请来的名角儿,大红灯笼,流水的宴席。
盈盈细雪,吹不散热酒的香气。
忙里偷闲,父女俩一边吃着酥皮点心,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唱戏的角儿。
他看的入了神,直到那杨四郎被卢大少爷轰了下来,俩人追追打打到了主母身边,他才知道这是卢家二少爷回来了。
为了让母亲高兴,二少爷才特特地学了这一段戏。
众人哄堂大笑,主母握着二少爷的手,笑骂了一番。
他站在人群的最外层,低头看了看女儿身上带补丁的袄子,好生艳羡人群中那两个金雕玉琢的少爷。
岂知祸福难料,第二年这两位少爷就冻死在流放的路上。
…
苏大爷正想着,突然见门外落了顶轿子。
堂中那戴着斗笠的年轻男子见状,对苏玲轻声道别,便站起身来,拎起身边的包裹,走向客栈大门。
门外站了一个小厮,已撑开伞候着。
苏玲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想借着学戏的由头问这人什么时候再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只是犹豫了一瞬,那男人已进了轿。
苏玲再追出门去,却见那轿子已经起了,往无边无际的黑夜中行去。
雪下的极大,转眼间已看不清那一行人的身影。
碧玉年华,苏玲心中无端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也不知道今夜一别,往后的日子里,会不会再见到他。
想说的话,也不知何时才能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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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轿子进了城,兜兜转转,在府衙后门处停下。
管家早已恭候在那里,迎了轿中的男人,领到书房。
两人默默走着,黑夜中悄然无声。
那男人进了屋,斗笠也不曾摘下,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包裹放到桌上,解了开来。
一只小小的红木陪嫁箱子露了出来。
第4章
王二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只木盒子。
轻轻打开,一只小指粗细的人参静静地卧在里面。
柜上的人看了看,那人参又细又小,出土的时候断了好些根须,卖相已是差了许多。
只是这种东西他们这些普通医师做不了主,转身去找大掌柜,将王二一个人晾在那里。
王二苦笑了一下,知道这医师不识货,便将盒子盖好,揣入怀中,找了个角落里的桌子坐下。
这人参是他师傅留下的。
深山里挖的,已是有些年头了,如今白蓉蓉大腹便便,家里没几个银钱,便请不起稳婆进山。
这日里他看着满屋破棉被旧袄子思来想去,只有将这最后一点家底也拿出来变卖。
王二正想着,远远听得小孩子嬉笑的声音,几个学徒少爷少爷地叫着。
转眼间,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跑进大堂,身着一袭褐色的棉袍,颈上环着一个金子打的长命锁。
那几个学徒在后面哄着,手上不敢下力,都被那小少爷挣脱了。
经过王二身边,那小少爷好奇地看了看王二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袄,满脸的大胡子,伸手就要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