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愣了愣,从今早到现在,同样的问题他家六郎已经问过他三遍了。
张昌紧抿住嘴角,以免自己笑出来。
他恭敬地给韩琦行礼,耐心地跟韩琦解释道:“若来信,小人必定第一时间飞奔过来,把信交给六郎。”
韩琦不说话了,埋首继续做事。
快到晌午时,有晏居厚派来的家仆来问韩琦,可否愿意去八仙楼一起吃午饭。
韩琦与晏居厚是好友,他喊他一块吃饭倒不算新鲜事。不过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不管是谁叫他,韩琦都要多想。
“可还有别人?”韩琦似随口一问。
家仆也不避讳,老实地告知韩琦,他家郎君如今正跟赵宗清在下棋,估摸着晌午的时候可能会一起。
韩琦:“极好,人多热闹。”
至晌午,韩琦便如约来到八仙楼。却未在约定的房间内见到晏居厚的身影,只瞧见赵宗清站在窗边。
“他家里临时遇事,人刚走,来不及知会你。我可是饿了,要留下吃饭,不知韩推官可否赏脸一起?”赵宗清笑问。
韩琦应承,“荣幸之至。”
使团案看起来并非只是天机阁在复仇那么简单,韩琦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人,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但他却摸不透,故而只能耐心等待狐狸自己露出尾巴。
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什么异常都没有。
韩琦不禁好奇,今日眼前之人,是否为那只狐狸?若是,他会有什么目的?满桌菜肴备齐后, 赵宗清便亲自为韩琦斟一杯酒。
韩琦谦和道谢。
“炙鸡、红烧鹿筋、莲花肉饼……听说八仙楼的这些菜,都是经了崔七娘的指点后,味道才更上一层。”
这时候, 在旁伺候的厮波何安,连忙应承正是如此。
赵宗清再度扫视桌上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轻叹一声。
赵宗清的随从立刻掏出一袋钱给了何安, 便带着他下去了。
房门关闭, 屋子里便瞬间陷入死一般的静默。
赵宗清看一眼韩琦,发现他正垂着眼眸, 望着眼前的酒杯呆怔,失神的眼睛里几乎看不见生机,这是人在经历悲伤和绝望后常会有的神色。
他性子内敛,把情绪藏得很深, 若不特意去提, 只怕还看不到。
赵宗清起了筷子,尝了一口菜,便点点头,赞叹美味, 感慨这些菜不愧是经过崔桃的指点。
“唉,只可惜稚圭与崔七娘本是一对璧人,奈何——”
韩琦没等赵宗清说完那句话, 就饮尽了赵宗清刚刚所斟的那杯酒。
赵宗清忙为韩琦再斟一杯,韩琦又饮尽了。
赵宗清继续为韩琦斟第三杯, 见韩琦又要饮下, 忙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逝者已矣,节哀。”赵宗清收手后见韩琦不喝了,才举杯对着韩琦道, “但我当敬稚圭和崔七娘一杯,本为鹣鲽,因国而阴阳相隔,是朝廷对不起你们,大宋亏欠你们。”
韩琦看向赵宗清,见赵宗清将酒倒在地上之后,又斟了一杯,才自饮而尽。
“至今仍不敢相信,她已不在人世。世间难有这等奇女子,聪明,周全万事,尽忠职守。”
赵宗清话到这里,无奈地摇头叹可惜了。
对比之下的感慨,听起来尤为显得讽刺。那么尽忠职守的一个人,却没得好报,落得惨死的下场。
“其实这件事你心里是最不好受的,也最受委屈。外头那些人却完全不懂,甚至还骂你,话很难听。”
赵宗清伸手拍了拍韩琦的肩膀,劝他不要介怀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
偏巧赵宗清话音落了没多久,雅间外头就有人路过,说的正是辽国使团的案子,讥讽韩琦是‘杀妻得荣’、‘不是男人’。
赵宗清立刻喊了一声。
守在门外的随从马上驱人,将那些人都打发走了。
赵宗清看向韩琦:“别计较,那些愚民不明事理。”
韩琦轻笑一声,“他们说的倒也没错。一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人不是你杀的,她选择赴死却也不是你逼的。愚民自是愚钝,就怪错了地方,稚圭却是聪明人,岂能也把事错怪在自己身上?”赵宗清劝解道。
韩琦默默然垂眸,不作声。
“罢了,事情都过去了,能忘就忘了吧,便当她不存在,事情没发生过,是一场梦。今日咱们就好生吃饭!”赵宗清再度为韩琦斟酒。
韩琦看着眼前满桌子的菜,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崔桃,“发生过的事便是发生了,岂会不存在。愚人倒是可以自欺欺人,我却不能。”
韩琦将酒饮尽。
“你啊,吃亏在嘴上了,对外多解释几句,许就能好些。偏偏心里伤得很,却不让人知道。”赵宗清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