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巍为韩琦把脉期间,垂拱殿内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盯着徐巍那张骤然蹙眉的脸。
“先前诊断不错,韩推官所中之毒已入五脏,须得调理些时候了。”徐巍又问韩琦吃的什么药。
韩琦便从袖中掏出一药瓶来递给徐巍。
“此药极苦,却有奇效。得幸有此偏方,才保住我这条命。”韩琦解释罢了,便凝眸注视着徐巍。
徐巍倒出一丸来查看,闻了闻。
徐巍随即抬眸看了一眼韩琦,才将手中的药丸送到口中尝了尝,蹙眉思量了片刻之后,点点头。“此药方子极妙,虽味大苦,但对韩推官的身子大有好处。民间自有高人在,徐某自叹弗如。”
“韩卿为朕平匪乱,身中毒,吃尽苦,朕于心难安。”赵祯对着身侧负责记述的史官,严肃表述道,他随即看向韩琦和徐巍的所在,“朕该当尝尝这药有多苦。”
吕夷简等人忙阻止赵祯不可如此。
“尝一口罢了,远不比韩卿所受之苦。为君者,若不知恤下,枉为帝王。”
吕夷简等人在跟徐巍再三确定药丸的确对无病之人无毒后 ,才勉强同意。
棕色药丸入口后,赵祯起初怔了下,然后渐渐地睁大眼,最后拧起了眉毛。
端坐在轮椅上的韩琦,微微颔首表达敬意。
吕夷简等人见皇帝这情状,忙催促宫人赶紧给官家送水,官家这是被苦着了!
赵祯喉结微动,将药丸咽进肚里了,然后痛快地喝了宫人送来的一碗茶。
“确实,极苦!”
赵祯背着手徘徊了数步之后,突然驻足,目色复杂地看向韩琦,再补充一句。
“难为韩卿了!”韩琦同吕夷简、林尚书等人离开垂拱殿的时候, 医官徐巍叫住了韩琦,询问韩琦药丸还余多少。
吕夷简和林尚书闻言后,都跟着瞧过来。
“官家吩咐下官负责看顾韩推官的身体。”徐巍跟韩琦解释道, “韩推官可将药方交给下官,今后由下官负责药丸的配制。”
韩琦这次前往泉州, 是以探望母亲为由,轻装前行, 离开的时候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如今他带着剿灭天机阁总舵的消息回京, 令很多人感觉到意外和震惊。现在, 他的一言一行都会格外受到关注, 必然不会如从前那般行事随意了。加之还要考虑到天机阁余孽伺机反扑的情况,处事更要慎之又慎。
韩琦在回京之前, 已经送密信向官家陈明了具体情况。官家知道他没有中毒, 却当着众大臣的面派徐巍给他把脉,现显然这徐巍是官家亲信之人。
瓷瓶里的‘药丸’只是糖丸,由果汁和糖熬成。
如今徐巍特意跑来问他要‘药方’ , 显然在暗示他, 可以借着送药方的机会呈交密信。
大概今后徐巍都会作为中间人,借诊脉看病为借口,为他和皇帝之间传话。
这是个好现象, 说明皇帝比之前更为细心谨慎, 懂得避人耳目了。看来他前段日子的努力, 终见成效了。
这几个月韩琦虽然人在千里之外的泉州, 但呈给赵祯的密信反而比以前更频繁了。君王日理万机,每日都有诸多国事需要他耗费精力。最怕时间久了,消磨意志,加之听多了他人的谗言, 不复当初的坚定。韩琦以多封信阐明案子进展,游说赵祯,目的就是为了让赵祯明白这案子背后暗藏的汹涌,绝非简简单单地剿灭了天机阁便万事大吉了。
“麻烦徐医官了。”韩琦的这些思绪只在须臾间 ,随即就配合徐巍的‘要求’,语气虚弱地跟他道谢。
这时候林尚书已经在跟着吕夷简离开了,但他故意放慢步履,在侧耳偷听他们的对话。
“韩推官可知那药丸中有补气之物,最忌食莱菔?”徐巍见韩琦摇头,赶忙解释道,“莱菔降气、破气,于普通人而言,最多不过是减弱药效,没什么大碍。但于韩推官而言,却如鸩毒一般,会要命的。韩推官的肺腑已被毒物侵害严重,极其脆弱。”
“幸而我这些日子并未食过莱菔。”韩琦见徐巍目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自己的左袖上,便从袖子里拿出装药丸的小瓷瓶,递给徐巍,“还要劳烦徐医官再帮忙查看查看,是否有其它需要忌口的地方。”
徐巍接下后,跟韩琦对了一下眼神。
韩琦走的时候 ,林尚书已经不见踪影了,也不知他对自己所听到的东西是否满意。
赵祯本不觉得林尚书如何,他是老臣,难免有固执己见的时候,只要总体上能把事情办好,他便不挑剔什么了。
但在刚才,林尚书以天机阁总舵已经剿灭为由,再三建议将余下案犯立即当众处刑,以儆效尤,令赵祯不得不对他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