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韩琦受诏入宫,与林尚书对质。
林尚书对于韩琦掌握的证供一概否认,并表示孙知晓的表弟虽去过尚书府,但那一日刚好他长女回门小住一日。表弟去那里,只是为了找他母亲。随后其母便作证,表示她那一日确实只是在见自己的儿子,没干其他的事。
“据我调查,这孙知晓的确是天机阁的细作,其大舅母跟我家是有点关联,但天机阁细作渗透到官员家中已经不是一例两例。若凭这就能指证我跟天机阁勾结,有谋反之心,岂不是这些官员都跟我一样有罪?如此的话,韩推官也逃不过了,孙知晓还是开封府的人,在你的名下呢。”
林尚书当即要求跟孙知晓当堂对质,“臣倒要看看这孙知晓在何时何地见过我,听到我对他有过交代。”
在林尚书的三两句质问之下,孙知晓惊惶地满头大汗,随即跪地承认:
“小人早些年穷困,受天机阁的人帮助,便成了他们安排在京细作,但小人不过是一名小喽啰,知情的事寥寥无几。被韩推官发现小人的身份之后,韩推官就逼着小人指认林尚书。
韩推官了解到小人的大舅母在司谏府做事,便唆使小人让表弟去一趟尚书府。小人万万没有想到,韩推官欲把小人表弟也诬陷成天机阁细作。他们说既然小人是细作,那小人一家子都没有一个好东西。还叫我乖乖认罪招供,只要指认了他们要我指定的罪,小人和表弟都可以从轻处罚。便是日后要坐两年大牢,也会受到优待,每日好酒好肉,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小人怕死,便只得从命了!”孙知跪地的阐述的时候, 双手伏地,露出小臂上大片的淤青,呈近黑的青紫色, 被说成了是严刑逼供的证明。
“且不说这淤青并非衙役用刑留下, 即便是,已定罪名的嫌犯适当用刑逼供,也并无不妥之处。”韩琦虽然面色还算冷静, 但语速明显加快, 不似往日那般从容淡定。
很显然今日的状况在意料之外,他这回心中也没数了。
林尚书看一眼今日跟他同来的宋尚书,便呜咽了一声,颤颤巍巍地跪地, 磕头声却分外响亮, 让人听着便觉得疼。当听到皇帝惊讶追问“林卿怎么了”,林尚书这才声泪俱下地恳请赵祯为自己做主。
“开封府针对臣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开封府的人自诩正义,都觉得臣的三子犯下大罪, 臣也脱不了干系,臣也不干净!子不教,父之过。臣觉得他们的想法也不全错,臣没教好儿子,臣确实有错。他们怀疑臣、刁难臣、暗中监视臣,臣都可以忍,甚至可以试着理解他们。清者自清,臣倒也不怕被查。”
“可臣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强加罪名在臣身上,冤枉臣, 这还是正义么?这还是公正廉明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纵然是贤德的圣人却也有教不好孩子的时候啊,为何要这么针对我?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何止是有点过了,是太过了!”宋御史突然高声斥道。
赵祯没做防备,突然被吓了一跳。他不满地瞥一眼宋御史,但碍于他正说要紧事,也就不跟他一般计较。
“掌推勾狱讼者,当秉公执法,为民伸冤。反而滥用职权,触犯法令,构陷他人,这样的为官者与为非作歹的恶徒又有何区别?”宋御史每一句斥责都用足了劲儿,脖子红了,青筋突出。
“宋御史有何铁证证明我在构陷林尚书?怎知不是林尚书和孙知晓沆瀣一气,下套算计构陷我呢?”
韩琦三言两语讲清要点,比起林尚书卖惨,他的话竟反倒听着更有说服力。
“你在狡辩,孙知晓已经招供了——”
“倘若沆瀣一气,他的招供就不算数。”
赵祯挑了眉毛,看一眼韩琦,又看一眼林尚书,“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官家,是韩推官诬陷臣啊!”林尚书哭喊道,“韩推官之聪颖,天下人皆知,臣怎么可能算计得了韩推官。他的人监视臣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臣府上的人都可作证。”
“既然开封府的人都被林尚书划为我的人了,尚书府的悉数都是林尚书的家仆,就更没必要提了吧。”韩琦道。
“言出法随,韩推官未有十足的证据就构陷朝廷命官,终究是有些太不谨慎了。”礼部尚书一直没吭声,这会儿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指责韩琦上奏参林尚书的作法太过匆忙,核查不够谨慎。
这礼部尚书原本就跟林尚书交好,曾经因相中韩琦的才貌,想收他做女婿,却几次都被婉拒了。韩琦没定亲前,礼部尚书还存有几分念想,后听说他选了崔家结亲便有几分不满,再后来听说崔桃死了,他心思便又活络了。如今得知他死去的未婚妻‘复活’了,礼部尚书心里便十分窝火,感觉自己像个傻猴子一样被韩琦耍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