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们破了大案。”韩综也不知怎么,在崔桃回头看向他的那一刻,忽然脑子空白,便冒出这么一句场面话。
“韩判官也有功劳,同喜。”崔桃回了一句后,就对他礼节性地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
“桃子!”韩综紧跟着追上两步,便见崔桃在回首之际,以极其凌厉的目光看向他,韩综方意识到自己这样称呼她不合适,“对不起,我一时口快。”
“韩判官若改不了口快的毛病,下次就别张口和我说话。”
这大白天的在开封府,他这种叫法一旦被外人听了去,不知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倘若她只是单身一人,受些影响也就罢了。但如今她与韩琦已经有了婚约,她不想令韩琦难做,尽管她知道韩琦相信她,并不会因此而误会,可名声这种东西还是要顾及的。
韩综本来还犹豫不知该不该问,见崔桃突然对他态度如此冷漠,心便像被无数刀子割开了一般。
“为什么?
为什么你选他而不选我?”
“你弄错了,不是‘我选他而不选你’,而是‘没有他我也不会选你’。到现在你还没看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么?”崔桃见韩综一脸茫然,反问韩综,他是否早就知道邓州三泰胭脂铺跟地臧阁的关系。
韩综怔怔地看着崔桃,不解反问崔桃这话何意。
“很早以前,你的小厮烛照曾口误跟我透露过,你曾一人前往过邓州。邓州三泰胭脂铺与地臧阁的干系,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之前坦白你和苏玉婉关系的时候,可并没有坦白过邓州的情况。当然仅凭你独身一人去邓州这点,我倒没有证据证明什么。但事情怎样,你自己心知肚明。”
韩综可能没有参与过地臧阁的事务,但对于地臧阁的一些情况,他并没有完全如实交代。这份私心不知是为了他生母苏玉婉,还是他自己想借机继承地臧阁余下的产业。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韩综的私心其实不止这些。当初崔桃被控制在如意苑的时候,韩综明知她是谁,出身哪里,被困在那里如何痛苦。而苏玉婉的所作所为,以韩综的城府和聪明会真的不见半点端倪么?他只是选择装看不见,只去看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完全没有想过去还崔桃自由,为她伸张正义。
韩综的‘深情’,只限于在他自己的舒适圈里给与你最大的好处。而这种好,于崔桃而言是搀着毒药的,吃不下,也受不起,因此她原本的最终结局是丧命于开封府铡刀之下。
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去选他?
“我——”韩综急着想和崔桃解释,但当他看到崔桃目光如一潭死水般安静盯着自己时,韩综心里剧烈地抽疼一下,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而且永远不可能再找不回来了。之前他帮崔桃审问春丽,他一直进退有度小心翼翼地配合她断案,明明相处得很好,本以为会有希望的……
韩综很后悔,后悔刚才嘴快叫了一声桃子,非要把最后这点事儿撕扯开来,打碎一切。连他仅剩的最后一点点希望,都没有了。
崔桃准备离开,走出一步后突然顿住。
“春丽的事,你不要以为你在帮我,你是开封府判官,查案是你的责任。再有你之前隐瞒过邓州的情况,该将功赎罪。”
韩综本来想跟崔桃解释邓州的事,他当时是为了拿好胭脂可以买给崔桃做礼物,顺便为苏玉婉捎了一封给老朋友。事后韩综确实有怀疑那次送信可能有问题,但他确实鬼使神差地有所保留,没有完全坦白。
见崔桃对此已经不关心了,韩综知道自己再解释什么都没有用,便郑重跟她道歉。
“对不起。”
“没关系了,不必道歉。”这一次崔桃彻底离开了。
没关系了。
而不是‘没关系’。
韩综难受得无法呼吸,紧攥的拳头微微颤抖着,笑了哭,哭了又笑,最终狼狈地逃离了开封府,但他心里住着的人永远都甩不掉,也不想甩掉。
他为曾经的作为而感到后悔,也为曾经的相遇而心怀感恩。
……
晚饭清粥小菜,外加一小碟酱猪头肉。
这一碟肉是韩琦忙碌数日以来闻过最香的东西。
猪头肉是崔桃用自制的豆酱腌制,豆酱香醇不咸,低温久腌猪头后便去腥留香,酱香味儿在肥而不腻的猪头肉上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口的口感都醇香绝妙。韩琦在此之前,从未吃过猪头肉,他不爱此物,但从今之后大概要改成‘偏爱’了。
“听说你今日分了许多出去,怎生到我这就剩这点了?”
早在崔桃给他送晚饭之前,韩琦就在开封府听到猪头肉的‘大名’了。如今在开封府,能引起衙役们争相兴奋讨论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发俸禄,二是崔娘子送美食。所以,这消息韩琦想听不到都难。既然给那些衙役们的都很大方,到他却只有这一小碟,韩琦自然要跟崔‘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