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依依茫然地深吸几口气后,却哭得更凶了。
她垂着脑袋,眶中清泪簌簌落下,打在慕明韶素白的里衣上,湿润了一小片,分明都要喘不过气,却还抽噎着与他开口:
“你……你太恶心了。”
慕明韶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还是头一回脾气这样好。
这般情况下他竟还能顾虑到谢依依。
他抬手轻轻拭去她铺满了整个脸颊的泪珠,“先前的一切一笔勾销,我也不会再去寻你兄长。”
言语间,谢依依缓缓仰起了面。
隔了满眼泪珠,他看不清其中情绪,便继续道:
“你想救乐安,我亦会帮你,往后你就安心待在王府里头。”谢依依眨了眨眼眸。
她唇角还沾着几滴血。
慕明韶知晓那抹鲜血来自于他, 不由生出一阵燥热。
他眼瞧着谢依依敛下了眸子,脑袋轻摇,嗓音低凉地回他:
“不好。”
“我自己会想法子医好乐安。”
似是忧心他听不明白, 还特意继续补道:
“殿下若是身子安康,便放我回宫里吧。”
听闻这番话, 他脸色倏然低沉了下去。
谢依依试探般抬了下眸子,恰好见他如此,惊得再度垂下眼眸,原先强装平静的语气也不由沾了一丝委屈。
“如今殿下封了爵位, 得了府邸,又有娇妻相伴, 为何…偏不许我过得好些呢……”
她说得真情实感,带着哭腔的声惹得人心头轻颤。
慕明韶心又沉下几分,他以往似也没如何亏待了她。
“你往常跟着我就苦了吗?”
他刚说罢,脑中蓦地浮现出谢依依瓷白藕臂上的狰狞伤疤。
未及细想,他小臂处便传来一阵刺痛。
先时他从不觉得自己喜欢谢依依, 便想着令她做何事,于他而言,皆是不亏。
如今他才发觉, 并非所有人在他眼里, 都能以可利用的价值来判断。
谢依依纤柔的身子蜷缩在角落处,也不反驳他。
只是肩膀一抽一抽, 甚是委屈。
静默许久,啜泣声渐小,她似是平复了心绪,才细弱地出了声:
“若我还喜欢殿下,能跟在殿下身侧自然不苦, 可若不喜欢了,实在苦不堪言……”
她喜欢慕明韶,与兄长两相比较,便不知如何。
可这会儿既不喜欢了,便再无何烦恼,一切只需看自个儿是否舒坦。
哪怕还喜欢这人时,与他同处一室,也极为不舒坦,更惶乱现在。
先前她一举一动都已显现出她内心想法。
可从她口中吐出事实,终归与脑海中所想到的不同。
不喜欢他,还能喜欢谁?
慕明韶阴沉着脸想着,竟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他胸口一闷,似预料到得不出什么自己想要的回答。
果真,谢依依再度摇了摇脑袋,攥紧手心,将身下被褥捏作一团,嗓音哽咽:
“我…我哪有资格再喜欢旁人……我如今只想回家……”
她已一年不曾见过兄长了。
加上谢凌川卧病在床的大半年,她脑中兄长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愈发模糊。
她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动,语中期盼哀婉之意无限。
若说她是在思念自个儿的如意郎君,旁人也是信的。
况且,她已不喜欢他了。
慕明韶脑中浮现出一人。
他倒是忘了,最初谢依依喜欢的,便是他在外行医的温润面孔。
可那根本不是他。
是他母亲几次三番与他说,他行医时不该冷着一张面孔,他才硬学来的。
而他所学的那人,便是当年不过十三岁,便已受到满朝称赞的慕明帆。
他当初亦不过五岁的年纪。
时间久了,那副面孔融入他骨血之中,他有时还真以为那是他。
到底不是。
谢依依最初所喜欢的,也并非真正的他,亦或者说,谢依依根本不喜欢他。
他一旦露出丝毫冷峻愤然的神色,她眸中便只余惊惧,从来皆是如此。
“谢依依,你当初离开如何就跑去了东宫?”
他一字一顿,甚为沉重地问出了声。
先时他未在意,这会儿他忆起来了,入宫那日,谢依依在丹雀宫与慕明帆初见,兴许就生了几分好感。
否则又岂会在书房顶撞他。
如此,那日在宫中宴厅后门处,谢依依望向慕明帆的眸中那抹求助的眼神也在他脑中浮现。
他果真是越想怒意越甚。
低冷的嗓音难得增上几分躁意。
“你离开前就已盘算好,出了丹雀宫便直往东宫躲藏吗?”
“倒真是好计策,唬了我那蠢弟弟与门口守着的侍卫串通好,与我说那日携着玉佩从密道离开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