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突厥王都之战一直持续到永历五年。以楚钦用赫连丹的银刀斩下赫连牧的头颅作结。突厥王庭诸贵族闻风丧胆,皆或被生擒或被诛杀,中原的骑兵第一次踏破草原的王土,自此曾经强大的突厥汗国彻底消失,成为中原西北之一角。
而经此血战无论是朝廷亦或是西北军皆内耗严重,短时间之内再难起干戈。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冀北之盟的盟约公布于世。
朝政安稳,天下渐定。
天子归朝五日后,荣昌海被杀。
历经宦海浮沉的高官临死前对着侩子手的刀锋回顾自己汲汲营营的一生,家族的荣膺凌驾于亲情之上,成为权柄的傀儡,与其说荣家是皇室的走狗,不如说是权柄的卒子,终于推到了台前替皇室被迫挡住了刀锋。于是繁华富贵皆成过眼云烟。曾经堪比赵家的荣家一朝树倒猢狲散,却总会有新的树起来。
荣昌海死不瞑目。
荣家三子一死一残,只剩荣一人如今亦被革职,就此断了平步青云之路。荣昌海死后的尸体只有荣一人前往殓尸,荣昌海的尸体被送回如今已经萧瑟至极,门可罗雀的荣府,荣夫人彷徨无力的哭声映着满室白幡与灯火显得凄凉至极。
荣跪在父亲的灵柩前,死人的案前有香浮动。
他已不是官,却仍旧挺直身子,眉目英武,脚底的罗纹软靴泥泞不堪。荣家的下人遣送的遣送,逃走的逃走,这高门大院看起来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实则已风雨飘摇满目疮痍。
灵堂外梅花盛开,大雪飞扬。
吱呀一声。
身后传来了木椅在雪上的滚动声。
绮玉推着木椅,木椅上坐着一名锦绣华服的矜贵公子,黑发披散在双肩,一双桃花眼点进跳跃的灯花,袍摆上绣着大朵的牡丹。入内后手中拿起朱台上的白蜡。
荣呵斥道,“荣颖!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是亡者灵前指路的白蜡。
荣颖将父亲灵前的白蜡拿起,已经是大不敬之罪。
荣颖俊俏的一张脸上带着诡谲而阴冷的笑意,绮玉推着他离父亲的灵柩越走越近,荣颖吩咐道,“打开它。”
绮玉看了一眼荣,最终还是听了荣颖的话。
灵柩被推开,荣昌海被腰斩成两段的尸身暴露在荣颖的眼中,荣颖手中举着白蜡,用袖遮挡住自己的鼻细细看过去,散漫地对自己身后的兄长道,“兄长,荣家没了,你我倒是自由了。”
荣是荣家的嫡子,与荣家荣辱共担,如今荣家没了,禁锢住他的牢笼须臾消失,笼罩在荣头顶从出身以来的巨大影子散入尘灰。
荣颖笑一声,“兄长这样的伪君子是否会承认自己确实如释重负?”
荣颖眼中有癫狂执拗的恨意。
荣家还高高在上的时候,他被父亲摆布做了荣家暗处的影子,断了腿没了用处,便连影子都做不成。如今荣家为了取代他而收的义子生怕被牵连早已割席,留下来的还是他这个有荣家血脉的废人。
他盯着灵柩中的荣昌海,唇瓣微微勾起。
“父亲,一路走好啊。”
荣颖的声音很低,他似乎靠在尸体耳边喃喃低语,举着白蜡的手指却骤然松开。
荣心惊胆颤地喊了声,“荣颖!”
却没有来得及阻止那白蜡坠入棺木中。
工匠为防止尸体招来虫蚁在尸身上涂一层防腐漆,遇火即燃,棺木中瞬间烈火冲天。
荣颖脸上带着平静的笑,看着父亲棺木中烧起冲天的大火,就像在看着太平盛世的烟花。
灵堂外的大雪已经覆没了他来时的路。
荣家这出戏,人走茶凉了。
荣肝胆俱裂,荣夫人当场晕死过去,荣抱着荣夫人,见母亲已经两鬓霜白,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受过罪,荣颖断腿,荣昊死的时候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两遭,又见丈夫的尸首被幺子亲手点燃,如何能受的住?
火光中荣颖回头看了眼荣与男人怀中的女人,眼睛冰冷的像毒蛇。
他的母亲在他被父亲安排走上这样一条死路的时候,又何尝敢替他多言半句?
这荣家倒的好,倒的妙啊。
荣颖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看到了绮玉惊愕的眼神,他在绮玉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泪流满面的一张脸。
他怎么会有泪?
绮玉半蹲下来,手落在荣颖的腿上,这双腿曾经还能健步如飞,如今只能在这木椅上日渐萎缩。
“公子啊,难受就哭出来。”
荣颖手落在绮玉的脖颈上,渐渐收紧了五指,在绮玉艰难呼吸的时候,终于将绮玉扔在了青色的玉砖上。
“你知道什么?”
绮玉从地上爬起来,纤细的手握住了木椅的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