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最后,也不知那位先从生哪里抄来的诗句,只写了两句,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阿桃触电般地合上书,倒头睡在牛皮筏子上,黄河之耳边滚滚淌过,激荡着阿桃的心弦,她沉沉地想,想着一个心怀故国的先生,缠绵病榻许久,他明明有一腔热血,却抵不过现实残忍,朦脓之间,他化成了英勇的战士,骑着战马,手持刀剑,跨过冰河,保家卫国。
家国,士子,现实,诗境,阿桃在这一刻似乎读懂了。
可是为什么啊,文人的才学、灵感、绢帛、笔触、色彩,本该写风花雪月,春夏秋冬,山川江河,绿柳红花,本该画悠闲的乡村,繁华的巷坊,窈窕的淑女,风流的郎君,世间有那么多天然美好的东西,等待他们去发掘。
可是为什么啊,阿桃擦擦泛红眼睛,听着汹涌澎湃的黄河之水,无可奈何地想,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要有战争呢,真是亘古难辨的问题啊。
明天十二点更新~过了黄河, 几天之后便入了燕云境。
这天,阿桃到了一座更加萧条破败的县城,这里已经很临近景国了, 且仿佛新近有大批景国军队在城内驻军,几乎占领了所有的驿馆和客栈, 搞得阿桃找不到地方住,她可不敢随随便便去景国的军营,表明自己郡主的身份,没有证物之类, 万一把她当做奸细抓起来,就地正法怎么办?
故而, 阿桃只能舔着脸借宿农家。
好在阿桃手里有钱,况且长得讨巧,那户农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答应阿桃住下来。
等进了黄土堆垒而成的房子,阿桃才发现, 这户人家实在贫穷,里外里就只有两间房。一间爹娘住,她居然只能跟他家儿子挤一张炕。
毕竟, 阿桃一路上扮的是男装。
可钱都已经交了呀, 为了那副傲梅迎春,阿桃囊中羞涩, 又面皮薄拉不下脸找人家退钱,只能硬着头皮,拿着被子往地上一铺,一躺。
阿桃安慰自己,瞅主人家很老实, 小儿子年纪不过十岁,且瘦得跟鸡仔似的,就算不轨,她好歹会些拳脚功夫,外面风雪交加,勉强凑合一宿吧。
她把自己裹得结结实实,打眼一看还以为炕下滚着一个球。
主人家还在另外一间房说话,阿桃连日赶路实在困倦,一躺下就睡意袭来,可她又不敢放心大胆地睡,来来去去,精神着实疲惫。
就在阿桃万分混沌之时,房门打开一股凉风正面突袭阿桃面门,立时鼻水眼泪就下来了。
“我进来睡觉而已。”
是主人家那个名唤石头的儿子,见阿桃死盯着自己,他不咸不淡地如是解释。
“...没,没事。”
这话刚说完,石头跳上炕开始脱衣服。
“诶诶诶!”阿桃打住他,从厚厚的羊皮探出脑袋,“石头弟弟,衣服就不用脱了吧。”
“炕热。”这石头老弟高冷的很,惜字如金,说完闭嘴,然后接着脱。
阿桃只能闭眼皱眉全当他不存在,这时候房门又突然打开,冰雪再次突袭阿桃面门。
阿桃:“……”
“啊,对不住,我叫石头有点事。”
是他娘亲,他娘亲见石头已经脱得只剩个红肚兜,朝他头上狠狠敲了他一拳,“当心着凉,当着客人的面,还不把衣服穿好。刚刚怎么跟你说的?作死!”
而后他娘亲对阿桃扯了个笑,“公子,对不住,这娃就是欠捶!”
“这倒没事。”阿桃吸了吸鼻子,“劳烦您能否将门关上。”
我要被冻死了好不好!!
他娘亲走后,石头揉着圆滚滚的脑袋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坐在炕沿瞪着阿桃。阿桃闭着眼都能感受到他怒气腾腾的目光。
“……”她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和蔼地和石头老弟搭讪,“睡不着啊?”
石头不说话,还是瞪着她。
“是觉得冷呢,还是觉得热呢?”
石头还是不说话,锲而不舍地瞪着她。
阿桃尴尬极了,早知如此,哪怕在破庙将就一夜呢。她避开石头的火眼金睛,打量这个不大的土屋子,想着该找个什么话题,能让这为圆滚滚的老弟别再瞪着自己了。
正想着,阿桃发现炕沿一侧的铺盖下,压着一册东西,她钻出羊皮子,撑起来仔细一瞧,是本书,被人翻破边了的唐诗。
“这是你的?”阿桃指着书,问石头,“你认识字?”
要知阿桃一路走来,燕云境这几个州县长期被景国袭扰,荒凉落后极了,每个人的眼睛都蒙着一层灰,面上都带着土,饭都吃不起,更别说读书认字了。
石头顺着她的手指落到那本唐诗上,他将书往铺盖里一塞,“不是我的,是我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