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易身体孱弱整个永安城都知道,这毒下给他,最不易察觉,遑论如陆执北所言,这毒鲜少出现,若非陆执北的师父是那位行事诡谲的妖医,恐怕他也会一头雾水。
虞易中毒非同小可,可偏偏他暂且离不开侯府,原本被扣在王府的陆执北又跟着去了侯府。
暖阳融融,冰盆散着丝丝凉意。
梅庚觉着胸膛内跳动着的心脏也在渐渐冷却,在某一个瞬间,他甚至想归隐山林,再不理这纷争扰扰。
外人都道是什么尊贵无双的王爷,可他自小与父母分隔两地,未及弱冠便要披甲上阵,几番厮杀方才捡了条命回来。
若是可以,他还真不稀罕什么西平王的王位。
提壶灌下一口酒,甜香绕舌又涌醇辣,万般皆如酒,其中滋味,唯饮酒人知——除满足口腹之欲外,这王位当真一无是处。
喝着千金难求佳酿的西平王如是想,颇为惆怅。
“你在担心虞易吗?”
窗前的男人闻声回头,不知何时醒来的楚策侧躺在榻上,脸颊压着手掌,蜷缩在锦被中,几缕乌发散着,如晕开的墨迹,两点如漆的眸子恍如星火。
一时乱了心。
曾几何时,少年情钟一人,自然也幻想过心上人如这般躺在榻上,乖巧温柔。
却也不过是一场奢求的梦。
而今倒是得偿所愿了。
梅庚提着酒壶,步步逼近。
恍然未觉这一幕像极了最后那晚,他一步步走向困兽般的天子,迫着他喝下了那壶加了药的酒。
榻上安静的少年却忽而变了脸色,咬着唇想往后挪,却又好似扯了伤处,蹙着眉痛哼了一声。
胡闹!
身上有伤还敢乱动。
梅庚当即也顾不得什么好酒,随手安置了瓷壶便快步过去,俯身摁住了少年的肩将人制住,却只是安静的注视,未开口。
他瞧见了,楚策方才一闪而过的恐惧慌乱。
直至将少年瞧得有些局促,方才缓声问道:“你怕什么?”
楚策没答话,却慢吞吞地伸出了手,揽住了男人的背。
未料到他的动作,梅庚细微地僵硬了片刻,手上力道便一松,少年趁机整个钻进了怀,滚烫的脸颊贴在他颈窝,闷声闷气地哼着:“疼。”
…这小孩。
这大抵是他最无法拒绝的翻篇方式。
梅庚无奈,又顾忌着他的伤势不敢乱动,只得维持着俯身的动作,轻轻揽着少年,垂着眼道:“怕疼还乱动?”
楚策便不说话了,别扭又可爱。
重生一回,梅庚主动靠近,倒是意外地发现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楚策,会撒娇,会闹脾气,他将这归咎于前世对楚策的疏远,又不免怅然,那个沉默又阴郁胆怯的孩子,又何其无辜。
梅庚为情所困,便也将楚策拒之门外,他怕与楚策亲近一丝一毫,都忍不住心底旖旎的欲。
他以为楚策那般聪慧,怎会瞧不出他的感情,既然默许了不亲不近,便是有了选择。
可从始至终,他不曾对楚策说过一句喜欢,也不曾问过楚策,愿不愿接受他的情意。
他孤身且执拗地守着那份难以宣之于口的爱,过了荒诞又可笑的一生,也将心上人送上绝路。
梅庚揽着人翻了个身,改成了坐在榻上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揽着清瘦少年,免得碰着他背后的伤。
然而再一次出乎意料,楚策变本加厉地往上蹭了蹭,勾着男人脖子挑了个舒适姿势窝着,嘀咕了句:“几时那般娇气了。”
梅庚哭笑不得:“方才。”
刚喊了疼,这会儿就不认账了。
楚策当即抿起唇,仰着脸一副极不高兴的神情。被这小孩用幽幽的眼神紧盯,梅庚犹豫了片刻,在继续与他对着来和顺着小家伙之中来回思忖,最终面色沉重道:“不曾不曾,小策不曾娇气。”
十分不情愿。
但小孩的神情却从阴云密布变成了艳阳高照。
西平王怀里是软香温玉,便觉着睁眼说瞎话并不难。
——
暮色昏沉,天际霞光似火烬燃,哄睡了小孩的西平王负手于院中,赤光洒暗紫袍,金线勾勒祥云纹熠熠生辉。
而他面前正站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怀中抱古剑,面容俊朗。秦皈知道楚策刚睡下,压低声道:“王爷,永定侯府那边需要我们插手吗?”
“查查青魂引的来路。”梅庚半眯起眼,又添了一句,“告诉虞易夜长梦多,早点处理了虞澜。”
“好。”
秦皈还未转身,梅庚又忽而话锋一转,沉声道:“那日焦兰殿,多谢。”
秦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梅庚是在谢他那日与姜戎一战,顿了顿,神色认真:“你将他放在心上,我自然也要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