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啪地挥开了登徒子的手,往外扬了扬下颌,示意还有群人跪着等他呢。
西平王意兴阑珊地收了手,踏出轿辇的刹那,却是通身的冷肃之气,靛蓝长袍上绣着银蟒,祥云纹繁复华贵,容貌俊美,眸光沉冷,衬得面色泛冷的男人尊贵倨傲,哪里像个还未及冠的少年郎?
而后身着藏青色锦袍的少年也跟着踏出,伫立在男人身侧,柔而不弱,眉眼是极无害的温润,又携三分大气矜贵。
靛蓝与藏青,相差无几的颜色,并肩而立的二人,各有千秋,互不相让。
“起来吧。”
梅庚半点没与他们客套,声冷到了极点,性子也桀骜狂妄,拂袖轻飘飘下了马车,还顺手将五皇子给接了下来。
在场的官员早早就听说过这位西平王的凶名,刚还朝便在永安掀起了大风大浪,还转挑小辈下手,一路走来不知多少同僚栽在他手里,自然无人敢怠慢,生怕这煞星什么时候就对自家动手。
临漳的县令是个书卷气的读书人,两鬓斑白,颇为枯瘦,笑得不卑不亢:“临漳县令冯玉才,见过西平王,五殿下。”
冯玉才这身官服显然旧得不行,梅庚扫一眼过去,甚至还能瞧见几个补丁,再看那面黄肌瘦的模样,也着实不像是个贪官。
仅是片刻,梅庚稍稍敛了气势,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又道:“五殿下舟车劳顿,且先寻个地方,叫他歇歇。”
冯玉才自然满口应承,“是是,只是此地贫瘠,寒舍简陋,万万不是有意苛待,二位贵人莫嫌弃。”
梅庚敷衍着点了点头:“无妨。”
但当梅庚带着楚策到了冯府时才知道,这县令家到底多穷苦,没有高墙朱门,只有一座小院,木门老旧,几间茅屋。
梅庚虽不曾轻信冯玉才,但瞧见这住处也不免一怔,眼神不自觉地瞥了眼县令。
县令局促地干笑了几声:“咳咳……在此休息实在委屈王爷与殿下,下官这便去寻个客栈。”
“不必了。”西平王笑意和善了几分,敛着眼道:“冯大人为官清廉,你住得,本王与殿下也住得。”
说着,还轻轻扯了下楚策的衣角,那年纪不大的小殿下才含笑应道:“王爷说的是。”
冯玉才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笑着推开门引人进去。
院子里养着些鸡鸭,并未圈养,而是散养在院中溜溜达达,屋内走出个布衣妇人,称不上美艳,倒是个敦厚模样,冯玉才连忙道:“这是拙荆冯周氏,贱内粗鄙,让二位大人见笑了。”
“无妨。”梅庚嘴上应承着,笑得半真半假。
这县令倒也有意思,一出又一出的。
他偏首与笑得温文尔雅的小殿下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有问题。
第六十六章 怪异男子
在冯县令家稍作休整,梅庚便欲带楚策出去转转,此行目的乃是漳河水患,漳河乃是淮水分支,也是梅庚准备开挖运河疏通水道之处,再者这临漳实在古怪,梅庚是个多疑谨慎的人,又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对某些不曾显露端倪的怪异极为敏感。
两人婉拒冯县令派人跟随的提议,只带上了秦皈和同行的禁军都校方韧便出去体察民情。
方韧也是个朝臣之子,不过他爹是个儒雅嘴碎的文臣,官居四品,儿子倒是从了武将,瞧着身量高大,面貌端正,性子也敦厚,哪儿都挺好,就是…脑子一根筋的耿直。
简而言之——傻。
街市上人不多,不似永安城的繁华熙攘,反倒透着沉闷闷的湿冷,连脚下的路都好似散发着腥气,衰败老旧的街巷,积云蔽日,连过路的行人都面容僵冷,行色匆匆,分明有活人,这临漳却仿佛死了一般。
令人烦闷的压抑。
看一处是否富裕,便是要瞧商铺,可这路边小摊都少得可怜,商铺里十家有六家都闭门,足见临漳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
两个俊美公子同时出现,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两个类似护卫似的人,行人自然猜测是哪家的少爷,便时不时地向他们瞧去,不复先前的灰败,为这蒙着层灰蒙蒙的街巷添了些许生气,瞧不见的雾气中多了抹浓墨重彩。
虽有心找个人问问,但还不等梅庚开口,行人便匆匆离去,接连几次下来,梅庚也觉察出不对味来,自嘲般冷笑一声:“这怎么的,避瘟神?”
楚策的笑意也敛去几分,轻轻道:“那这个瘟神可说不好是谁呢。”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怔。
他们仿佛寻到了多年前的默契,彼时他们是君臣,是仅需一个眼神便能懂对方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