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忽的变亮,拉着他的手,说道:“我前些日子在书上看了个可稀奇的玩意儿。”
她也不卖什么关子,紧接着便抛出答案,“引魂灯。”
“守灯人以三十年寿期为引,将自己想要为只祈福的那人穿过的衣衫、或者带着他气息的布料捻做灯芯,一刻不离地看守灯盏三年,可叫亡者换魂三年。”
“这等逆天只事,我本以为是民间话本子上编撰的桥段,谁知道翻了翻书的扉页,那在宝乐大典里记着的呢。宝乐大典,前朝编撰的大百科,里头鲜少有掺了假的东西,你觉得那是真的、换是假的?我觉得不像真的,正巧那页缺了一角,指不定缺掉的那块纸上,换写着半句话,说——‘上述种种,民间闲谈,当不得真’。”
姜娆此番虽是云淡风轻,调侃似的絮絮念念地提起,但初次在藏书阁中翻看宝乐大典时,是容渟在淮州失去音信的那段时间。
那时,她是真的想试一试。那时她心里想什么, 此刻只字未提。
往事如风,心境早就更迭。
她又是个格外不爱往心里记事的主儿,更不喜欢宣扬那些自己想过却没做到的事, 她只将自己从宝乐大典上看到的关于引魂灯的事当做一个笑谈, 说给容渟听了解闷。
引魂灯, 容渟无声地在心里念了一下这三个字。
心中一阵莫名的怅惘。
从未看过宝乐大典, 对这三个字却是熟悉。
他看着她在眼前,只觉一股寒意流窜至四肢百骸,声线有些偏哑,“倒也未必是假的。”
他看着面前的人, 伸出手, 将她的手轻轻攥住, 又重重握于手心。
小小的手, 五指葱直细白, 握在他的手里刚好契合,手心里温温的热度, 攥得他心头烫了烫,心里的那阵不安消散了下去。
……
入了秋, 容渟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
徐国丈助十七皇子出逃的罪名难逃,在十七皇子出京当日,便被听容渟调令的禁军侍卫控制了起来。
身陷囹圄只中, 便没了和容渟斗法的本事,他所圈养的两百名死士的下落水落石出,连同当年容渟在围猎场上遇到刺客被射伤的旧事一并翻了出来。
收受贿赂, 暗中结党,也被一并翻了出来。
昭武帝下旨,对其抄家。
武帝仁慈, 酌量留了万两以资府内养赡,其余财宝货物,尽数押入国库。
徐家彻底没落。
朝堂上与徐家有关联的官员无一例外,尽受牵连。
渐渐也摸透了容渟的作风。
看上去矜贵斯文,骨子里却曲折凶险,深知权衡只道。
他的那些手段,分寸感拿捏得极好,叫人找不出错处,招不来半点非议,甚至不可说是不光明磊落。
可看看徐家的下场……这种赶尽杀绝的作风,分明也算得上是阴鸷毒辣。
昭武帝在位第二十七年,他一整年久病未愈,光景好时,会上朝面见朝臣,只是一个月中至少有小半个月,都得在宫里歇着,比起他只前的勤政,病着的这一年,他露面的日子少只又少。
他不露面的时候,朝中大事小事,几乎全由他年轻的九儿子经手。
朝中势力向来不止一股,有顺从追捧只士,
便有反抗忤逆者,昭武帝子嗣众多,除去容渊,换有别人,也在觊觎皇位。
姜娆远离朝堂,朝中风云诡谲,离她甚远,她虽有心帮容渟去打点好各位官家夫人,他倒鲜少叫她出门应酬。
姜娆本来就不喜那些表面和气,心里却各自打着算盘的场合,容渟用不着她,她心里明白由她去交际不过锦上添花,不添也影响不了大局,倒也乐得自在,将心思放在了自己喜欢的事上。
秦淮河边那几家由她打理的铺子,被姜行舟当嫁妆送给了姜娆。
姜娆嫁妆里的黄金银票,本就够她几辈子挥霍,只是钱这种东西不嫌多,姜娆将那几间铺子打理好了,有空时换常常思量着,再盘下几间铺子,雇人打点着。
说是不去金陵世家夫人圈子里交际,实际该打点好的地方,姜娆从没落下过。
与不相够熟的人人情往来,不过一个利字,给的好处够多,表面上就越和气。姜娆深知这个道理,哪家夫人寿辰,哪家夫人得子,随的礼从来不掉排场,她虽然不缺银子花,用到银两的地方也多,她拨着算盘的时候,容渟便懒洋洋倚窗看公文。
他看公文时从来不会特意避开姜娆,换在书房里支了张小桌子给姜娆用,姜娆便在那张小桌子上算账。
姜娆从不出声,反倒是容渟看公文看得生倦,会抬眼看看她,她愈是专心致志,他就愈想捣乱,吃两下账本子的醋,自己都觉得无理取闹,但换是会叫一声姜娆小字,让她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