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理冷笑:“他若生事,朕让他有来无回。”
君臣二人说起正事,年少的默契自然而然流露出来。论心意相通,雍理除了沈君兆再找不到旁人,沈君兆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惜他们一个高坐金庭,一个位及人臣,俗事缠身,牵绊反倒被盖住了。
直到宫门将要落锁,沈君兆才回了府。
临出宫前,快慰一天的元曜帝贪心不足:“沈相不如留了晚膳再走?”
沈君兆躬身退下:“臣不叨扰陛下了。”
雍理也没强求:今天沈昭君够甜了,还是别得寸进尺!
沈君兆出宫,小厮迎上来:“大人乘车还是……”
沈君兆:“备马。”
小厮:“好嘞!”
跟着首辅大人久了,小厮还是能看懂一丝丝自家大人的心情的。
心情不好了乘车,心情好了会驾马。
看来今日首辅大人心情甚佳,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沈君兆的确是心情不错,回府后洗漱更衣,在书房也没急着处理公务,反倒是提笔写了两个字——
君为。
这是先帝留给雍理的表字。
圣君之理,无为而为。
满是先帝对元曜帝的无上期许。
沈君兆盯着这两个字,眸色温柔,只是嘴角略有些无可奈何。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大人,陈大人求见。”
沈君兆扯了宣纸,敛了神色道:“进来吧。”
陈请向来是目不斜视,进屋先行了个福礼:“大人,属下有事相报。”
沈君兆坐到太师椅中:“说。”
陈请道:“探子来报,李义海打算明日将李擎送进宫,难怪今日朝上陛下力保李义海,居然是为了他那次子……”
砰地一声。
陈请话没说完,震惊地看着眼前碎成两半的黄花梨书案。沈君兆极少动气。
幼时的经历让他明白,生气是最无用的事,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会惹来讥笑,让自己越来越难堪。
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容许被任何人小觑,更不允许自己被戏耍捉弄。
然而,雍理是个例外。
从相遇那天起,就是个例外。
陈请扑通一声跪下,大气不敢喘。
沈相面凝如霜,这书房都快成冰窖了,陈请怀疑自己吱一声,就和那黄花梨书案一个下场!
早知沈相内家功夫了得,没想到竟如此霸道——那书案可是整块雕刻,黄花梨木的硬度不低,一掌落下震成两半,实在让人惊骇。
这功夫,若是沈相找到与今上独处的机会……
陈请后背渗出一片冷汗。
沈君兆压住火气,冷声问道:“陛下何时见过李义海次子?”
陈请忙道:“听说是去年中秋宴。”
沈君兆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你是说,陛下惦记他近一年了?”
去年中秋宴到今日,可真是快一年了。
陈请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沈相会问这些,但是他不敢不答,甚至不敢答得不细,他事无巨细说道:“此话是今上亲口说的,属下忖度着,约莫是之前李义海依附大人,今上不敢妄动,如今李义海沦为弃子,今上便又升起了那贪se之心……”
沈君兆:“出去。”
陈请没反应过来。
一个砚台兜头砸下来,沈君兆声音平静,却藏着暴风雨:“滚出去。”
陈请连忙躬身退下,眼珠子都不敢乱转一下。
那落在他脚边的上好砚台也成了碎末末,陈请只庆幸沈相手下留情,这要落他身上,他得瘫床上好几个月!
出了书房,陈请稍稍松了口气。
沈府的小厮迎上来,问他是否要去茶室歇息,陈请只想赶紧回家或者去找孙少怀压压惊。
但他又不敢走,沈相只让他滚出来,没让他滚回家。万一消了气又传他怎么办?最近事务颇多,又是荆河堵塞漕运延误,又是万寿将近使臣朝贺,还有各地总兵的阳奉阴违……
想到这些,陈请不由也火气攻心。
难怪沈相动怒,如此内忧外患之际,今上竟满心都是贪好颜色、霸占臣子这些污浊之事,实在令人心寒!
陈请也没敢去茶室,只候在书房外,等着沈相消气后传他。
书房里,沈君兆手指碰到了那张写着‘君为’二字的宣纸。
圣君之理?
他修长的手指一动,宣纸上的‘君为’成了碎渣渣。
书案倒了,砚台毁了,连沈相挚爱的几支狼毫笔也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
沈君兆轻吸口气,向后靠在太师椅里。
屋里安静,外头仅有虫鸣,沈君兆闭着眼,运气平复着情绪。
早知雍理性子,他又何必生气。
这点小事便动怒,他这些年早被活生生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