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小看自己了,”郑突然笑了,只是那副眼眶红的吓人,看着比哭还难看,“你觉得你只值一个李晟回朝吗?”
郑抬头狠狠抿了下唇,硬是将满眶的热泪逼了回去,良久才道;“为了救你……小舅舅交了一半的摄政权出去。”
皇宫内苑,清宁宫
大白天里两扇房门紧闭,太监宫女被掌事太监支的远远的不得靠近,却还是能听见里面摔桌子砸碗吵的不亦乐乎。
李晟偏了偏头躲过一只横飞过来的翠玉琉璃盏,锋利的棱角擦着脸侧而过,却又没伤人分毫。李晟游刃有余地看着眼前恼羞成怒的人,看着那张带着精致妆容的脸上一点一点崩坏,应付各种空中飞物之余还有闲情品评一番,人前再矜贵娇持的人骂起街来跟乡野市井里的妇人也没什么两样。
“你说只要把柳推出去这件事就查不到先帝身上,结果你却亲自把柳杀了逼着苏岑来查当年的事!”见始终砸不到人,楚太后长长的指尖直戳到人脑门上,“这就是你说的先帝对你委以重任,说的会帮濯儿固守江山?你骗我,你竟然敢骗哀家!”
李晟抬手推开那只想戳进他眼珠子里的手,轻轻一笑道:“你让我帮你对付李释,我做到了啊,李释已经交出了一半的摄政权,已经威胁不到你儿子的江山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你没说你是崇德后人,你没说这一半摄政权最后是落到了你手里!”楚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抚胸顺了顺气才将将稳住,险些就要气厥过去,最后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那龙椅是我濯儿的,你老子一步之遥都没坐上去,你更是想都别想!”
李晟目光陡然一凛,楚太后顷刻间只觉得遍体生寒,悻悻住了嘴,抬头看过去竟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有些不受控地发起抖来。
那双眼睛尖锐且嗜血,像兽,更像蛇,冰冷的沿着人的四肢百骸攀爬上来,吐着信子伺机以待,随时准备着一击毙命。
楚太后突然想起来李释。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很像,尤其是这双眼睛,相比先帝来说这两个人更像是亲兄弟。她之前就一直害怕李释那双眼睛,深且静,一眼看不到底,所以她才将李释划分为敌人既然看不懂,那就疑罪从有。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那双眼睛真正表现出敌意是什么样子的,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上蹿下跳做着跳梁小丑,而李释说到底根本就不屑跟她斗。
但李晟不是李释,这双眼睛里有东西了,是狠绝,是孤鸷,是赤裸裸的欲望。
万一李晟不止于此……不,应该说李晟绝对不会止于此,他苦心孤诣这么久,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怎么可能就止步于和李释一起临朝摄政?
“来人,来人!”楚太后振袖一呼。
片刻后掌事太监才稍稍探了个头进来,“太后有何吩咐?”
“这人是乱臣贼子!狼子野心!”楚太后指着李晟道,“叫禁军过来,把人给我拿下,就地正法!”
寝宫里静了一静,掌事太监没走,李晟也没动,气氛一时间诡异异常。
片刻后李晟轻轻笑了,“昨夜风大,你家主子着了风寒,早点伺候她歇下吧。”
掌事太监垂眸敛目,进来将门反手一锁,轻声回道:“是。”
第206章 离京
苏岑走的那天长安城下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一声细微的“吱呀”轻响,长乐坊的一扇小门开了一条小缝,除了惊落了一点枝头积雪,再没留下其他动静。
一个身影从门里出来,伴着天边残月,留下一串孤零零的脚印,慢慢消失在茫茫雪雾里。
两年前他带着一身少年意气而来,如今消磨完了,损耗尽了,也该走了。
他房间里留了一坛黄烧,等阿福和曲伶儿醒了就能发现,算是应了当日对曲伶儿的承诺。酒坛子底下还压了两张纸,一张是长安城里宅子的房契,留给曲伶儿,他跟祁林虽然情投意合,但也总该再有个自己的地方,这套宅子送给他就当做嫁妆。还有一张是阿福的卖身契,还他自由身,自此便不再是谁的下人了。
长安城的城门应时而来,苏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茫茫大雪纷飞而下,盖住了朱雀大街,盖住了两市里坊,也盖住了花萼相辉楼的楼顶。
他的长安城最后定格在这场大雪里,上了冻,结了冰,大门轰然阖上,再也开启不得。
曲伶儿是被扫帚拂地的沙沙声吵醒的,开了房门才见一场大雪骤降,阿福正趁着雪停清扫出一条小路来。
曲伶儿立马来了精神,裹了棉衣冲出房门,抓起一把雪搓了个雪球,往前一砸,正中阿福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