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归远沉默着,抱紧怀中之人,骨血奔腾,心绪波动,勒得人喘不上气来。
“鄯州同样是地狱,我是从地狱来到人间的。”
路杳杳睫羽不堪重负一般轻颤,缓缓合上眼,听着他最后的选择。
“在长安,遇上你是意外。”
一夜长相思,迢迢似春水。
五岁那年,他失去了自己最爱的猫,便发誓不再眷恋任何人,贪恋任何物,自此,便再也没有人和物可以牵动他的心。
直到遇到她。
在朱雀大街初见车帘下明亮的双眸,清澈而不惹尘埃,是他深处黑暗中,多年来不曾见到的情态。
马球场上聪慧而冷静的安排,狡黠机智,让他心底蓦地燃起一簇火。
原来每一步都这么合拍,每一句话都能心照不宣,是那么得让人开心。
他不能松手,也不能忍受她离开自己。
那种被迫失去的无奈的痛苦好似在多年后再一次翻腾上来,那一张张模糊的脸再一次清晰起来。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始终在失去,失去所有的一切。
他的外祖父,他的母后,他的猫,他的朋友,他的仆人,只要他拥有,到最后都会失去。
“殿下打算与我打感情牌?”路杳杳冷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归远一僵,牙关紧咬,才没有失态。
“若是我不答应呢。”路杳杳侧首,盯着身侧之人的脸颊,反问,“殿下又该如何?”
“我也不知道。”
他失魂落魄地说着,那簇火苗在秋风中逐渐微弱,倾天而下的风刀霜剑落在心尖,扎得他浑身是血,痛不欲生。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喃喃自语。
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混乱而慌张。
“我会做花灯。”
“我给你读话本。”
“我陪你去室韦看花。”
“……这辈子我只要你。”
他声音沙哑低沉,痛苦而卑微:“只要你不要走,好不好。”
日光终于落下,百花园中最后的一点光亮彻底消失在两人面前,无人点灯的花园寂寥而空旷,回荡着沁骨的秋风,吹得两人脸颊发白。
“若是我执意要走呢?”路杳杳从他怀中退出,隔着漫天黑暗,只能看到一双浅色的湖泊眸子泛着红意,可又带出一点无情的冷漠。
路杳杳背靠路家,路家是大昇肱骨,是圣人心腹,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她若是真的要离开,他根本无力阻止。
温归远沉默地看着她。
漆黑的眸子好似黑珠入夜,没有被黑夜掩盖,反而泛出一点深邃幽深的光来。
他眼底突然露出一点挣扎痛苦,随即被狰狞强势所掩盖,狠狠逼近她,瞪着她:“我不会让你走的。”
他像是一把刀在黑暗中突然开窍,露出血腥的锋芒,带着绝望而锐利的最后反击,把人紧紧抱在怀中,似要融进血脉中。
“杳杳哪里都不许去。”
他凶恶冰冷地说着。
路杳杳疼得直皱眉,伸手搭在他紧绷的肩膀上,却发现手底下是肌肉在微微颤抖。
她倏地失神。
突然想起他说的那只被溺死的猫。
年幼的殿下是不是也曾这样不愿松手。
她突然笑了一声,在黑暗中缓缓伸手,抱住面前颤抖的人。
“那殿下做好这辈子都留在长安的准备了吗?”她问道。
温归远一愣,随后心底涌现出一股狂喜,那点即将熄灭的火苗瞬间亮了起来,混沌黑暗的荒漠有了一簇光。
他要去看路杳杳的脸,去看她是不是有在用话敷衍她,是不是又是心口不一。
路杳杳却是主动侧首,吻了吻他冰冷的耳垂。
“殿下我喜欢八重莲花灯。”
“殿下为记得为我写个缠绵悱恻的话本。”
“殿下不说要带我会陇右道吗,顺便经过关内道去室韦怎么样。”
“殿下……”路杳杳的柔媚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娇娇响起,带着一丝委屈和娇气,“你弄疼我了。”
两人面面相觑,暧昧朦胧的气息在夜色中逐渐升温。
唇齿交叉,衣襟摩挲,水渍声若有若无,缠绵的身影倒影在惨淡的月光中。
“我们回去吧。”
温归远喘着气,克制着最后一点理智,低声说道。
路杳杳在**迷离中睁眼,娇弱无力地趴在他怀中,思绪如小船随波飘荡,只能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玉兔娇羞而走,隐藏在月色中,长安的秋夜空旷寂寥,云朵悠悠。
迎凤殿烛火长眠,如手臂粗的蜡烛在闪烁,映出帷帐上的身影。
绿腰和旭阳站在门外,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一点笑来。
第二日,温归远自睡梦中醒来,一低头便看到蜷缩在自己怀中人,青丝披散勉强遮住一点雪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