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盼居于高座,被他那么一问,露出一抹笑容,“子长啊,你这身本事若是后继无人未免可惜了。”
崔申对于这夸奖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朝着曹盼道:“陛下的身体究竟如何?”
“子长,你只会查案,并不会治病救人。”曹盼平静无比地指出崔申的长处,更点破他所不能及的。崔申急切地唤了一声陛下。
曹盼扬手道:“你跟朕的时间不短,仅次于元直和无知。一直以来,你虽不多言,但凡大案要案,都是你来,有你在,朕心里踏实。朕让阿图瞒着阿恒和元直,哪怕是燕舞,朕都没让她知道。但朕知道,朕能瞒得过旁人,瞒不了你多久。”
“陛下。”曹盼都这般说了,崔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白,更觉得悲痛。
“你曾执掌刑部,见过多少生离死别,当知人必有一死。”曹盼知道崔申的心情,知道,可是人呐,谁能不死?
“陛下还如此年轻。”他们这些追随曹盼的人,哪一个不比曹盼年长。
“不年轻了。与你们相比朕年轻,但阿恒都要成亲了,待她成了亲,很快朕也要当祖母了。”
曹盼轻轻笑说,对于死亡,并无畏惧。
崔申不禁跪下了,泪如决堤,“陛下,陛下不该如此。”
一句不该如此,不过是因为接受不了她即将会死去,旁人都能死,她死又有何不该。
“子长。我们君臣多年,年少时,我们时常斗嘴,后来,渐渐的都变得成熟了,你真正拿了我当主公,一心辅佐我,嘴就斗得少了。再到后来,建大魏,安天下,我们一致对外,嘴皮子都对外人使,自家人反倒是话越来越少了。我们都变了,这样的变化,都只为这天下而已。我之后,还望你对阿恒,一如对我。”
曹盼亲自走到崔申的面前,将他扶了起来,轻声叮嘱崔申,崔申一张老脸上挂着泪,脸上的的悲痛一览无疑。
“戴太医医术高明,或许有办法。”崔申如何都不愿意接受曹盼即将逝去的事实。
“子长。”曹盼轻轻地唤了崔申。
“你这般,证明朕瞒着朕身体的事再明智不过了。”曹盼看着崔申这样地说,崔申动了动唇。
曹盼道:“与其让你们早早知道,与朕一般等着朕死了,还不如等到事情发生了,无可挽回时,你们都会接受。”
“陛下。”崔申终是没能忍住,再唤一声,曹盼道:“子长莫要如此。朕还是更喜欢你那哭喊骂天的样子,叫人瞧着好笑,更觉得胆大妄为,还有气吞山河之势。”
听到自己的疯模疯样还让曹盼说出了气吞山河之势,崔申一下子笑出声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
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不过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曹盼拍拍崔申的肩头,“子长,你要是再哭,朕就把燕舞叫进来,让她好好地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臣什么样子都敢让燕舞看,陛下用不着吓唬臣。”崔申说着摸过脸上的泪,毫无畏惧。
连燕舞都吓不住崔申了,曹盼略心塞。干脆坐到崔申的面前,“也罢,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哭得比现在还要难看多了,当时朕都没嫌弃你,如今更不必。要哭,就哭吧。”
“陛下就不想想办法吗?”崔申一听曹盼光棍十足的话,那叫一个急啊,伸手扯住曹盼的袖子。像个孩子。
“阿图的医术你又不是不清楚。而且,朕累了。”曹盼最后吐的一句,让崔申半天说不出话来。
曹盼的累,崔申是清楚的,身边亲近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去,每一个的离去都在曹盼的心上留下了一道伤痕,曹盼能撑到现在,撑到曹恒长成,变成现在的模样,已是不易。
“这么多年,你是知道的,朕一直都在硬撑着。为帝王不易,朕坐上了这个位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当好这个皇帝,无论如何都以江山为重。现在,阿恒长大了,足以撑起这个天下了,朕,想歇歇了。”
崔申动了动唇,他知道,曹盼十余年的咳疾,皆因诸葛孔明。从诸葛孔明的死讯传到洛阳的那一刻起,曹盼也随着诸葛孔明而死了,留下来的,只有大魏的女帝。
“朕的身体,你知便罢了,不要告诉任何人,朕这辈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喜欢看人高高兴兴的,将来真有那一日,也希望你们高高兴兴地送朕。朕没死你们就哭了,朕会不高兴的。”曹盼是百无禁忌地说。
崔申动了动唇,想劝一劝曹盼避讳点,想了曹盼多年的行迹,曹盼对自己的生生死死,自来不避言谈,便止了话。
“陛下以为,瞒得过旁的人,能瞒得过左仆射?”崔申提了一句,指出周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