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你要是……你……你要……你出去找一个……要个孩子回来……我……”
话到此处打止,张和才牙关咬得哆嗦,最终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我可以养。”
李敛松快地哟了一声,“这么大方?”
“……”
张和才没做声。
松开搂着他的脖子,李敛摸索着捧过他的面孔,乐道:“老头儿,你说真的说假的?”
“……”
张和才咬着牙关,慢慢抬起眼看她。
他真想骂她,他想说李敛,你还没有没心肝,可他也真的想亲吻她,他想叫这笑意常留。
退一千步退一万步,你是我的。
这个姑娘,你是我的。
“……真的。”
李敛轻笑一声,慢慢地长息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去。
“唉。”
放开他的头,李敛重新搂住他的脖子,交颈之中,耳鬓厮磨。
“老头儿啊……你个傻逼……。”
磨磨他的耳朵,李敛望着厨房烟熏的顶梁,“不能就不能呗,你不能我还能咋办。”
她轻轻地道:“不能就算啦。”
“……”
张和才感到自己皱缩成一团的心,教人从地上捡起来,温和地抚平了。
因着这句话,他几乎要嚎啕出来。
几十载光阴,三十年漂浮,上下求索,他只为从自己这里得到一句算了。
他给不了自己。
这一句算了,李敛给他了。
紧紧搂着她,张和才感到自己胸膛破了一个口子,血与蜜糖,苦与酒香,千百日的沉默隐忍,换来人间一场深情。
值了。趴在李敛身上哭过一场, 张和才抱也抱了,泪也干了,按说需得起来。可他实在贪恋, 也不去顾念那些脏,只自顾自拥着她, 既不说话, 也不动。
搂着他的脖子,李敛两眼盯着顶梁, 眼珠子在屋子里划来过去,五指在张和才背上随意敲打。
抱了好一会,她慢慢地叫了一声:“老头儿。”
“……”
张和才半晌才回话,声调缠绵,黏腻生丝。
“嗯?”
李敛道:“我忽然想到一个事儿。”
张和才道:“你说。”
李敛慢悠悠地道:“你是……宫里出来的,是吧?”
张和才松开了怀抱。
撑起身子, 他抬起脸来, 和她面对面着。
“对。”
李敛抬手给他擦擦眼角, 边擦边道:“你们宫里……就没有这种事?”她勾起个笑, 笑里憋着点狡黠, “你干爹就什么都没教?你就没伺候过人?”
“……”
僵了半天,张和才硬着头皮道:“宫里那些个太监呢, 怎么就看上我了……。”
李敛挑眉道:“那不对吧?你不是干过司礼监?又识字, 多大的福份,不得有个小对食吗?”
张和才逐渐觉得方才那梦幻一般的感恩消了些, 只剩下他妈的头疼了。
他咳嗽一声,爬起来要坐着, 李敛一把薅住他脖领,笑道:“张公公, 你可别跑,快交代清楚喽。”
张和才苦笑一声,嗓子有些发紧。
“真……真没什么的……”
李敛立刻捕捉到了话背后的飞白。
“哦,有过。”
她笑道:“什么人啊?”
张和才脸苦成一整个,伏低做小,求饶道:“我的小冤家,你可饶了我罢,有什么有啊,哪儿有啊。”
李敛见他这副样子笑得更大,乐道:“张公公,你不是搞过妃子吧?”
“放你娘的屁!”张和才猛一瞪眼,“这种胡话可不好乱说啊!”
李敛轻快的道:“那你就直说了得啦。”
她看上去毫不在乎,也无半点嫉妒,张和才盯了她片刻,话在口中打扁儿。
“……”
片刻,他低声道:“有过……倒是有过一个……。”
李敛道:“什么人啊?”
张和才道:“就是个宫里的小姑娘,她和我一个出身,逃了荒的,她舅舅在宫里当差,我跟人家是旧交情,他嘱托了我弄她进门儿,人家后来念我的好,就……就处了一段儿……”
话到此处,他忙又道:“就是对着吃个饭,她给我补个衣服袜子,过了半年我就给她插空调到别的宫里去了,久也没见了。”
李敛挑了下眉:“真的啊?嘴都没亲?”
张和才一翻白眼,“我亲个屁我!再、再者说了……谁家姑娘跟你似的,这么不要脸……。”
李敛嘎嘎地笑。
笑过了,李敛抬眼看着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你想不想她?”
“……”
莫名的,张和才理解了她在问什么。
那漆黑漫漫的长路上,施出去的恩,与投回来的石。
她不是我的灯,可萤火也行,萤火一缕,也照亮一些岁月,几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