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赵承钧压根顾不上遮掩不遮掩。唐师师那么闹腾的一个人,如今崩溃地捂着脸,说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赵承钧的心也跟着被揉成一团。
罢了,赵承钧叹气,且让她这一次。
赵承钧站起身,替唐师师拭去眼角的泪,低声说:“不必担心,你母亲的事情会解决的。你安心休养,等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唐师师怔怔看着赵承钧,眼睛中还包着泪。赵承钧将泪擦干后,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快步走出房间。
屋外,庭院中满满当当站着许多丫鬟内侍。赵承钧合上门,一转身,脸色骤然阴沉。
方才对着唐师师的温和耐心一瞬间消失殆尽,赵承钧眉眼中压抑着风雨,问:“昨天,她见了谁?”
下人都吓得不敢呼吸,最后,杜鹃壮着胆子上前,战战兢兢说:“姑娘昨天去了流云院,和纪美人说了一会话,出来时遇到了冯茜姑娘。但是姑娘昨夜用晚膳时还好好的,睡了一觉,不知道为什么就成这样了。”
纪心娴?赵承钧微微眯眼,身周几乎要掀起万顷雷霆。
那不是赵子询新收的妾室么?她的异样,又和赵子询有关?
赵承钧走后,唐师师自己坐在屋内,许久没动。赵承钧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以前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对着她时总没有好脸色。可是在唐师师情绪崩溃的时候,他又像长辈一样包容镇定,从容不迫,将唐师师所有的自卑忐忑都抚平。
他毕竟是靖王,经历过朝代变更,宫廷倾轧,十四岁就独自立府,上阵杀敌。无论智力、情商还是阅历,他都比唐师师高很多。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谁能忍住不倾慕?
唐师师呆呆坐着,身前的早膳已经凉了,她却毫无胃口。唐师师苦笑,前几天她还嘲笑周舜华,没想到这么快,那个犹豫的人就变成了她。
人一旦有了感情,就会犹豫不定。唐师师用力闭住眼,压制住内心的悸动。没有感情,才会没有弱点,她不能变成周舜华那样。
唐师师在内心重复了好几遍,等心绪重新平静后,她睁开眼,高声道:“杜鹃,更衣,我要去花园散心。”
唐师师要出去散心,丫鬟们自然无有不应。杜鹃慌里慌张给唐师师换了衣服,绾了妆发。唐师师走到花园后,借口要独自赏花,将丫鬟们远远打发走。
花丛后,一个老实木讷的婆子正在修建枝叶。那个婆子手里握着剪刀,顺着花丛缓慢移动,正好移到假山的死角后。
唐师师站在回廊边,仿佛在抬头看花,嘴唇却轻微翕动:“吴婆婆,我需要一种药。”
“什么药?”
“催情的药。”唐师师在树下站了一会, 慢慢往回走。杜鹃等人一直守在花园门口,见唐师师回来,连忙上前围住唐师师:“姑娘, 您小心风。姑娘刚刚看什么呢, 怎么去了那么久?”
杜鹃说着往前方看去,西北春来得晚, 此刻地上还残留着雪,花园里百木萧条,晦暗肃杀,其实没什么看头。唐师师刚才站在回廊凸出去的拐角处,前面有一棵不知名的树, 再远处有座假山。杜鹃瞅了良久, 还是找不出来有什么可看的。
唐师师拢着披风,随口说:“找点东西打发时间罢了,没什么特别。”
杜鹃哦了一声,跟着唐师师往回走。路上,杜鹃小心看着唐师师的脸色, 问:“姑娘, 这几天您就不用去书房了?”
“嗯。”
杜鹃有些怅然地应了一声, 随即高高兴兴道:“姑娘累了这么久, 休息几天也好。等养好了身体, 才能更好地帮王爷分忧。”
唐师师脸色素白,没有应话。她在心里慢慢地想着,不会了。
她不会再去书房了。如果成功,她作为世子的后院,不会再出现在赵承钧眼前;如果失败,她连命都保不住, 谈何分忧?
但是唐师师并不后悔,不成功便成仁,她本来也没有其他选择。赵承钧即将迎娶王妃,唐师师的剧情也被纪心娴代替,如果唐师师不趁现在给自己搏一条出路,等奚云初进门,她照样难得善终。
杜鹃并不知道这些,还在绞尽心思地想着如何给唐师师补身体,好让唐师师早日回到书房。她们走到半路,听到花园另一端传来喧嚣声。唐师师回头,见一堆丫鬟簇拥着一个茜色衣裙的女子,大张旗鼓地来花园散步。
纪心娴站在人群中央,衣裳鲜艳,珠翠满头,微微扬着脸,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可一世的骄矜,简直恨不得和全天下宣告,她很得宠,她过得很好。
唐师师透过纪心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如果她没有得到那本天书,没有经历这一切,那么今日来花园炫耀的,便是唐师师。杜鹃见唐师师停下,问:“姑娘,那是纪美人。您要去和纪美人说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