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这几年没有动静,我还以为王爷嫌弃咱们的门户,不肯应承此事。可娘你看,并不是这样。王爷只是身不由己。他这一出宫建府,就立刻派太监来咱们门上了。”
薛姨妈搂着她落泪:“是,是,我的女儿这般好,谁会不喜欢。只是这世上的事,阴差阳错罢了。”
且不提薛姨妈母女两人正抱头痛哭,只说那位小太监,嘟嘟囔囔往外走——因薛姨妈太过震惊,所以给错了封赏,只给了个二等封,令他非常失望。
慎郡王处原本就油水稀薄,听说能来薛家,这位小太监还以为能发个大财,结果竟只有这么少的封赏。
“这位大人还请住一住。”小太监回头,就见一个金玉满头的妇人走过来,还没走到跟前,就开始拔头上的簪子,等走到跟前,这小太监只觉得手里一沉,一只赤金簪子险些没晃瞎他的眼。
于是脸上立刻就带笑起来:“这位奶奶有什么话要问。”
夏金桂自然要问这小太监为何而来,他便也一五一十说了,见面前的财神娘娘脸色不好看,还描补道:“府上豪富,姑娘想必另有好姻缘,我们王爷也是天潢贵胄,自然不缺侧妃娘娘,再寻就是了,这也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夏金桂抬腿就走,还是丫鬟跟在后头对这小太监福了福身,这才匆忙跟上:“奶奶去哪里?”
“套车!这就去贾家问问!他们家如今都没个正经官职,那位衔玉而生的宝二爷也不过是个皇子伴读,如何就敢阻了我们家这大好的前程和姻缘?”
吓得小丫鬟们肝胆俱裂,想拦着又怕金桂的打骂,只能跪着看她上了车,才连忙来回薛姨妈。
这里夏金桂只带着她陪嫁的丫鬟金蟾上车往贾家赶,金蟾就奇怪道:“这府上大爷糊涂混闹,如今已经被奶奶制住,事事都听着奶奶的话行事;太太也是个可欺的,虽是婆婆却也拿奶奶无可奈何。唯一就是这位大姑娘,很有些城府。说出话来虽不见得尖刻,却叫人回不了嘴。奶奶何苦还要让她高嫁?以后岂不是要看她脸色?”
夏金桂在丫鬟额头上狠命一戳:“你就是个蠢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任凭她嫁到谁家,都不能再来要我的强!可她嫁的好不好,跟咱们家可有直接的干系!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皇上的人渐渐上来了,内务府自然也是如此。比如那个尚饰处的葛主事,被太子妃娘娘处置了后,往宫里送金银模具的古家,也吃了挂落,这会子元气大伤。
咱们两府也是如此,京中那么些商人,若是旁人被宫里抬举了,还有咱们什么事?所以咱们家这位大姑娘,别说嫁给一位正经王爷,就算是个五服内挂名的宗亲,能在宫里说上话,就能保住咱们的富贵。至于她自己,死活凭她去吧!”
金蟾这才恍然大悟:“还是奶奶有智慧!可,可到底两府换过庚帖了,亲戚中也都放出了风声,此时还能悔婚吗?”
夏金桂撸袖子,手上套着一对叮当响的金镯子,目露凶光杀气腾腾:“不能也得能!我去贾家闹上一场再说!”
若是能毁了婚约,宝钗嫁入王府,对夏金桂来说只有好处;而若是闹了一场仍旧不能解除婚约,她也无所谓,横竖宝钗的名声又不在她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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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贾宝玉并不在家,而是在宫中读书。
五皇子从他手里抽走了书:“你又在发什么呆?皇爷爷不是说了吗,等你成婚,也赏你个主事的六品官职,只要你用心做事,总能有个前程。比如你表兄贾琏,这会子已经做到正五品的实缺,在礼部也算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到底在宫里待了许多年,贾宝玉没有像几年前在府里一样,谁跟他谈仕途经济学问,就骂人家庸俗,然后抬腿就走表示不堪与之为伍。
太上皇多年的棍棒教育,虽说没有把贾宝玉的本质拧过来,但表象已经改了好些。
起码面对五皇子的劝导,贾宝玉并没有甩脸子走人,而是勉强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干巴巴道:“只恐辜负了太上皇的恩典。”
心里却在呐喊:千万别给我这个恩典!在宫里与王孙公子读书便罢,可真上朝与禄蠹们为伍那岂不是玷污了清清白白的我?如今琏二哥满口的市侩算计,成天想着什么时候能升官,当真是无趣至极!啊,果然世上唯有我是出淤泥而不染,知道唯有闺阁内方为干净的智者。
他正在胡思乱想,五皇子已经继续说道:“听四哥的意思,过两年要把贾琏放出去做个官,也好积攒履历的。”他语气中不无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