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显突然被点名,有些意外,但这么点专业知识,还是难不倒他的:“回殿下,正是。”
祁元询转向李芳远:“李王之祖,至李王,皆从原人之俗,有胡名,直到遗德你这一辈,才只有汉文名,是也不是?”
李芳远答得有些迟疑,显然是觉得不对劲:“是,殿下明见万里。”
“那便是了,也难怪李王立幼子呢。”
他话说得没头没尾,却将朝鲜使团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散席后,朝鲜使团回到住处,几个大人物齐齐聚在李芳远的住处,商量宗主国的皇太孙,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该用什么章程去应对他。
与遵循嫡长继承制的华夏人不同,原朝胡人在立国前,还在部族时代时,有的乃是幼子守灶之俗,所立继承人非是长子,而是最小的幼子。
虽说中原王朝也有脑子昏了头的皇帝不管不顾地立最宠爱的儿子做继承人,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立嫡、立长的。
李成桂口口声声尊奉上国,思慕王化,请求册封,可是,所立的世子是幼子——若说李成桂是因为爱世子之母而立他的话,世子还有个大他一岁的同母兄,何以不立爱妻所生长子,而立幼子呢?——没人揪这个点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宣武帝亲立的皇太孙、乾圣帝的嫡长子提出这一点,就绝对不简单。
朝鲜使团明明是趁着宗主国新君登基,趁着这位心情好的时候来拍马屁叫爸爸,求册封的,可是光幕来了一出以后,皇太孙又问了个送命题,实在是令人头痛。
若是他们不是上赶着叫爸爸,自己国内管自己的,祁元询也没立场问这个问题,可是朝鲜偏生打着尊奉上国的旗号,时刻表现自己,这就让人抓着漏洞了。
不过,被光幕弄得有些焦头烂额的李芳远,想到李成桂可能因为立幼子而导致本国受到上国责问,心里还有种异样的幸灾乐祸的喜悦——真是该啊!祁元询宴请完朝鲜使团, 次日退朝后,乾圣帝就将他唤去询问经过了。
若只是寻常宴饮也就罢了,可是朝鲜使团抵达京师当天, 光幕就放出了靖安大君的生平, 说祁元询在宴会上只会依照前例,什么都不做, 那就太扯了。
乾圣帝依照自己对儿子的了解, 判定这个儿子肯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为了防止祁元询再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搞出大新闻, 他是肯定要了解祁元询的计划与进度的。
宣武帝、乾圣帝与祁元询,这祖孙三代对藩属国的态度, 皆有不同。
宣武帝立了那么多不征之国,理由已经写得很明白了, 与中原比起来,这些小国治起来劳心劳力又没有多少好处, 倒不如干脆只让他们朝贡就算了, 隔得远的, 不愿意来朝贡,大周不带他们玩就是了,轻易动兵要不得;
祁元询则是因为前世先知了诸多的历史发展,对这些藩属国,都抱有警惕之心,认为仅仅实行朝贡制度, 让这些藩属国抱大腿,对大周的益处其实是不怎么大的;
乾圣帝则又是另外一种态度了, 他不像宣武帝一样, 对这些属国是否朝贡抱有一种比较佛系的态度, 他的想法很简单, 就是重现盛唐之时万国来朝的盛景。
所以藩属国朝觐大周天子,就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了。
王氏高丽已亡,连国号都已经在李成桂上表之后变更了,宣武帝虽然没有册封“权知朝鲜国事”李旦为朝鲜国王,但并不妨碍人家就是事实上的朝鲜国王啊!
李氏朝鲜作为大周藩属国里朝贡最殷勤的那个,在乾圣元年使团齐齐朝觐新帝之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若是出了岔子,乾圣帝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祁元询很了解亲爹,对话一开始,就直言:“孩儿昨日与仪礼司各员款待了朝鲜使团,并未发生什么意外。”
乾圣帝稍微放宽了心,仪礼司今早已按惯例呈折了,虽然没有把宴上所有的对话事无巨细地记下来,但是有没有横生枝节,是肯定会记录的。
那份奏疏没出现什么多余的内容,也就是儿子办事,大面上定是没错的。
但什么都不做,显然又不是祁元询的风格。
乾圣帝道:“使团中,李芳远为李王之子,朕前些年也是与他见过面的,昨日你们宴饮,可曾有交谈?你可不要小看了他。”
“父皇放心吧,孩儿明白着呢,这朝鲜使团,所为之事,也不过是求册封罢了。反倒是这位靖安大君,两次随团出使,其志不小。孩儿昨日与其他人不过泛泛而谈,只与李芳远好生说了几句。”
“哦?我儿对他的评价竟也如此之高么?说说看,你们都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