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开外的林间,这一幕悉数落于一人眼底,温亭晚的每一次晃动都让他心头一凛。他屏住了呼吸,将拳头握得死死的,甚至做好了随时冲出去的准备。
在几番尝试之后,温亭晚终于得以拽住红绸的一角,一把将它扯了下来。
“主子!”习语拿着竹竿回来,恰好看见这惊吓的一幕,她将手中竹竿一丢,忙将温亭晚扶了下来,“上头危险,您怎能爬上去呢。”
“没事。”
温亭晚无所谓的笑了笑,垂首望向手中的红绸。
经过两年的风吹雨打,红绸早已变得破旧不堪,满是尘土,可上头的字却依旧分辨得出。
她用纤长的手指细细在红绸表面拂过,倏地笑出了声,像是自嘲,像是感慨,又像是释然。
两年前那个满怀期许,亲手将红绸系上去的少女,如今又亲手将它摘了下来,当年的愿望也随着红绸鲜艳的色彩一同消逝在了风里。
“主子,这是您当年挂的红绸吗?这红绸不能解,您自己给解了便不灵了。”习语劝她。
“不必灵了。”温亭晚风轻云淡道。
有些感情,总该做个了结。
她在附近寻了个浅坑,和习语一起,将红绸放在了里头,再用泥石掩埋压实。站起身的一刻,温亭晚就像彻底丢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浑身轻盈自在,连呼吸都顺畅得过分。
“我们回去吧。”
直到那窈窕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中,隐藏的林后的人低声吩咐。
“挖出来。”静安寺的寮房不分上房下房, 一视同仁,都是白墙黑瓦陈设简单的布置,虽说远远比不上宫中的奢华, 但胜在干净清幽。
温亭晚倒是没认床的习惯, 再加上白日疲累,听着外头的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几乎是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却听窗外喧闹了起来,混杂着女子低低的哭泣和僧人的说话声,略为凌乱。
习语在外间睡得死,温亭晚唤了两声没唤醒,索性自己披衣下榻,甫一开门,便见温亭泽衣装齐整, 恰从眼前而过。
“哥哥。”温亭晚唤住他, “出什么事了?”
温亭晚愁眉紧锁,颇有些不耐:“贺大人家的婢女说,她家六姑娘借着她外出方便的机会,留了封信,拎着包袱逃跑了。她心急如焚,怕贺六姑娘深更半夜下山出什么事儿,这才来寻寺中的师父们求助。”
“逃跑了?”
温亭晚愣了愣,这位贺六姑娘做的事可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她这一出接着一出的闹,恐怕就是贺大人有心,女儿也铁定嫁不出去了。
“这京城的闺秀里怕也只有她能干出这种事了。”温亭泽打量了一眼温亭晚单薄的寝衣,关切道,“夜间风大, 小心受凉,赶紧回去睡吧。我去寻一寻那位六姑娘,别让她被野兽啃了,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温亭晚低低应了一声,见温亭泽烦躁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去的却不是山门的方向。
她有些奇怪,又很快想通了。
也是,既是逃跑,哪有光明正大从山门走的,想必这贺六姑娘在静安寺呆了几日,早已打听好了其他下山的路吧。
此时,正走在偏僻小径的贺槿湫实在后悔极了。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她分明问了觉慧小师父,说是云麓山间没有猛兽的,为何她总能隐隐在耳边听见狼啸声。
贺槿湫将包袱往上提了提,缩着脖子四下探看,虽说她的模样对男人没什么吸引力,可身上散发出的肥美之香足以令野兽垂涎三尺。
怕不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的出走,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贺槿湫咬着下唇,强忍恐惧,硬着头皮往前走,可走了半晌,身侧的景色似乎就没变过,一树过后还是一树,树树相似无穷尽。
夜风卷过,枝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投在地上的斑驳倒影也随之而动,飘飘荡荡,像极了山间鬼魅。
她莫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她听寺里的小沙弥说过,这山里是死过不少人的,跌落山崖摔死的,在歪脖子树上吊死的,还有被人劫杀埋尸的。
因此云麓山中怨气极重,鬼魂常常制造云烟缭绕,将行人困于其间弑杀,而后为了镇压鬼气,周边镇上的人才集资修建了静安寺,镇压鬼魂,超度亡灵。
虽说是百年前的传说,可越想贺槿湫就越觉得渗人,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漫上来,仿佛有一双双鬼手从地底冒出,抓住她的脚往上攀。
贺槿湫站在原地吓得瑟瑟发抖,忽得有人在她肩头重重一拍。
“啊!”
她一声尖叫,腿一软跌倒在地,嘴上还乱七八糟说着胡话,“饶命饶命,我不好吃,不是,放过我吧,还有很多好吃的我好没来得及尝呢,我还想活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