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灵终于抬首,摇了摇头,细细声道:“他没与我说过,但我懂他的心思。”
她说着,羞涩一笑,却是不再藏掖,话说得分外坦率:“我知道他对我有意,”
稍是停顿,她没什么怨尤的接道:“只是爷不好,他是不会考虑这些的。”
庭毅的犹疑,她通通看在眼里。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彼此却已是心意相通,不言自明。
而他的顾虑,又何尝不是她的。
爷是他的主子,爷不好,他何谈成家立业。爷好了,与夫人,冬灵看着自家主子,心道,夫人怕是不会同爷再续前缘的了。而夫人不能与爷和好,她与庭毅又怎得结缔夫妻!
便是庭毅,若是不得不做出抉择,她仍是要选夫人的!就若庭毅一般,在她和爷之间,庭毅亦然会选择爷!
冬灵想得通透,不管最终能不能同庭毅走到一起。在眼下的时光里,能待他好一日便得一日,好一时便得一时。
清言听懂了冬灵的言外之意。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是啊,庭毅和她的冬灵儿是一类人!
同样的忠肝义胆!同样的舍己为人!
同样的真,亦同样的傻!
清言拉着冬灵的手,没再言语。只心里计量着,纵是她和爷回不去了,她亦定不会让冬灵同庭毅,白白做出这般的牺牲!
※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一晃便到了初夏。随着国丧期满,宁原很快被册立为太子,入主东宫。
这日行过繁冗的册封礼后,黄昏时分,宁原回到东宫。他一脸淡漠,将太子印同册封的文册,随意的丢在桌案上。尔后脱去一样繁复的太子服,也不叫人伺候,自行去了净房,沐浴更衣。
将自己收拾停当后,着一身闲适夏锦长袍的宁原坐在贵妃榻上,品鉴清言送他的印章。一共九枚,装在一个清雅又不失精美的紫藤盒子里。
他看着这些印章,面上浅浅笑开,如玉的面庞,端得是眉眼清润面色柔软。
这是她托云陌递过来的礼。亦是他收到的最好,最珍贵的贺礼!
比之父皇的赏赐,那些朝臣的贺礼,要贵重千千万万倍!
不!
根本没有可比性!
那些个劳什子,怎能与她的雅物相提并论!
宁原勾着唇,逐一抚摩着这些印章,越看越是心悦不已。雅拙古朴,灵慧流辉。是她的风格。而他喜欢她的风格,实在喜欢。
然看着看着,宁原的笑意淡了,他想起韩二手中的那枚字符章。
伯观,是韩二的字。
可她送他的这些印章里,没有一个是字符章。她没有送他护身符。
思及此,宁原脸上的笑意彻底隐去,他俊眉拢起,紧紧的抿住了才将勾出好看弧度的唇角。初收到她这份贺礼时,那种满涨着,充盈他心怀的近乎狂喜的情绪,好似瞬间便掉落一层阴翳。
自那日去给她庆贺乔迁之喜,见到韩二手中的印章,他遽然间心绪纷乱,竟至失态!
回府后,他便想明白了。
他是嫉妒。他嫉妒韩二。
在那一刻里,他深深的嫉妒着韩二。
此刻亦然。
因为她。
而为何他能那般的信赖她,能在她面前毫无防备的展现出自己的狼狈与脆弱?
为何他总是不忍她忧心,还常常忍不住的挂念她?
又是为何见她照顾韩二,给韩二刻印护身符,他会那样的不开心?
原来都是因为——
他喜欢上了她。
不知不觉中,他已把她装在心间。
宁原微垂头,定定的看着印章,俊脸凝静,眸色幽黑,深邃。
他不单要她的这些“龟鹤寿”“满庭芳”,“河清海晏”“太平盛世”……
他还要她再给他刻一枚章——
属于他的字符章:奕知。
他要她送他护身符。
他要她是他的!翌日,铺子打烊。清言例行公事坐在柜台边盘帐。伙计们已将铺门关上,云陌也已经离开。此时的室内宁谧静寂,只除了她间或拨动下算盘珠子的声响。
宁原自后门里走进来,他脚步轻缓,顿在原地默默的看了她好一会。她正微微垂首对着簿子记账,甚是专注的模样。晕黄的灯影下,她的侧脸安然而恬静,对他的到来一无所知。
“清言!”
到底是怕他的突然出现会冷不丁的吓着了她。半刻后,宁原在走近之前出声唤她。给她提个醒。
清言闻声抬头,见到他略是意外。
“殿下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她展颜一笑,就要起身。如今宁王已是太子,是以,清言不再唤他王爷。
宁原冲她摆手,示意她坐着不要拘礼。
“殿下可是有事?”清言倒也不拘泥,遂笑笑从善如流坐着,看住宁原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