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有侥幸。
他没有停顿太久,举步朝前。
锦凤望着去而复返的男人,呆然片刻。随即她看向男人不再呆滞,无比清明的眼神,颤抖起来:
“爷!你,你醒了吗?”她似激动又似狂喜。
韩奕羡看住她,脸色平淡。
“我来送你上路。”他说。
“爷要杀我?”锦凤笑,全无惧怕的神色。
“你不该再活着。”
“爷,你看,娘她咬掉了我的耳垂!”
锦凤却突的拨开她披散的头发,将缺了一块,已是血迹斑驳的右耳露出来给韩奕羡看。面上竟似撒娇的神情。
韩奕羡淡然的看她,没有表情。
“征哥儿,齐哥儿都死了!”她又道。面色一变现出哀容。
韩奕羡闭了闭眼。熬过心中那股剜痛,他睁开眼看住锦凤。
“爷,同我一起死吧。”转瞬间,锦凤哀色不见。她咧着被韩母抓破皮的嘴角咯咯笑道:
“爷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虞念卿她不会要你!”她说着,似乎益发的开心了:“她不会要你!她要的是宁王。”
韩奕羡面色无波,他眯眼仔细的端详锦凤,判断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只下一刻,他便感到无谓。真疯也好,装疯也罢。抑或她只是半是疯癫。
他总归不能留她。
“知道你输在哪吗?”他不管她能不能听明白,顾自言道:“心肠。”
“你太过歹毒!”他复道。
锦凤停住笑,望着韩奕羡非常认真的说道:“爷,凤儿喜欢你!凤儿是真心的喜欢你!”
她直直的看住韩奕羡,眸光变得痴迷:“凤儿只喜欢爷一个人!爷是这个世上凤儿最喜欢的人!”
韩奕羡摇头,语声里有讥嘲,更有自嘲:“你喜欢我,却要我的命!你下药害我,亦只因为我是你最喜欢的人!”
他微顿,接道:“你对我有情,便是这般待我。她对我已无心,却在我穷途落魄的时候,不忍不管我。”
他看着锦凤说道:“这就是你同她的区别。”
话落,他蓦然心灰。
已经回不去了!
他的卿儿,是真的将他放下了。
“你去吧。”未几,他上前掐住锦凤脖颈,只一下便折断了她的颈子,锦凤瞪着眼张了张嘴,尔后软软歪下了头没了声息。
韩奕羡将她放下看了一会,然后伸手合上了她的眼睛。
一念起,孽缘生。由孽生得因,自得孽的果。他认了,她亦该认。
韩奕羡走出囚室去寻母亲。甫一抬眼便看见了她。韩母隔着三间牢房,正扒着栅栏看他。
“羡儿”她小声的唤他,语声里透着小心。
方才她听见锦凤那边的动静,心里万分讶异。听着,竟是她的儿来了,而且似乎,似乎,她的儿竟是好了?
可她不敢大声唤他,只悄悄行到边上候着。今日里,她大喜复大悲,情绪起伏跌宕,又同锦凤打了一架,此刻她已是头晕目眩,精疲力竭。
但饶是此,她亦觉出了不对。今日这监牢委实反常。而宁王挡在虞氏身前的那一幕,更是始终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不会看错,宁王对虞氏不寻常。
这便令她大为忧心,她不得不担心宁王会不会因此而不容于她的儿。
尤其这会她觉察到她的儿似已然清醒,也就是说傍晚那会儿子是在装傻?
这便更让她惶惑于宁王今日突然带着儿子来看她的用意。要知道,她被关在这鬼地方足有二,三个月了。是以,会不会是宁王对她的儿产生了怀疑?故行试探?
儿子疯傻,宁王或能容他。若是……
韩奕羡望着栅栏边隐隐发颤的母亲。
他看着她灰白干枯的头发,看着她满是皱纹干瘦暗黄,而显得无比苍老的面庞;还有她乌青的眼眶,脸上的抓痕。
母亲已然面目全非。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竟至陌生的再寻常不过的老妪。
韩奕羡流下泪来。心中悲意蔓生。
他怔怔的看住母亲,下一瞬,他跪了下来隔着牢门给韩母磕了一个头。
“儿不孝!累得母亲受苦!”
他哽声说完,再连磕了三个头。随即起身,并不进牢室,再看了看母亲。他折身大步朝外行去。
韩母哭起来,颤声唤他:“羡儿,羡儿!是娘对不你!是娘对不起你!”
韩奕羡没有回头,他直接走出了牢房。
韩母捂住嘴,痛哭着萎顿在地。
“我的儿啊,我的儿!”她心如刀割。
※
望着站在前方提着宫灯等着他的太子殿下,韩奕羡微是扯唇,露出一抹笑来。
那笑苍凉,尤是悲哀。傍晚时分,太子突然带他来探监。他便知不妥。而才将见到狱中情形,他已知确如他所料,殿下果是对他生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