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顾皇后怀孕的那一刻,裴铭,就再也没机会了。
皇上思忖了半晌,右手拇指摩挲着中指的玉板指,不动声色:“凉州是个好地方,就是偏远了些。蒋卿,你可会怪朕?”
蒋维动心一念,拱手抱拳道:“臣不敢,陛下放心,凉州虽远在西北,但臣过去二十几年都守在边境,小女在边境出生,在边境长大,边塞恶劣,小女都能适应自如,凉州,只怕小女去了,就不愿再回来。”
将身边最有竞争力的睿王迁到西北之地作藩王,皇上,这是在做决定了,所以,才会在问他的意见。蒋维没有不快,相反,他松了口气。
因为他知道,裴铭和蒋家相连的那一刻起,皇上的猜忌就会永无止境,伴君如伴虎,蒋维在外鏖战二十余年,亦知晓这个道理。
皇上为何宣他回京,不但给了他大将军之位,还让蒋家举家迁至京城,蒋维心中不是不清楚。
整个蒋家都欢呼雀跃时,只有蒋维,他心里是害怕的。
当蒋维看见蒋殊和裴铭在一起时,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家族落难,他宁愿,生生把自己的女儿打死,也不愿她踏入这腥风血雨中,蒋维不怕有小人害他,可若要他举家性命的是皇上,这就另当别论了。
为人臣子,要么选择,要么沉默,要么,陨灭。
皇上点头,对蒋维的话尤为满意,他知晓轻重,从不逾矩,这是皇上重用他的原因之一。
皇上想了想,又道:“蒋殊确实有过,但徐晚儿一事,睿王难辞其咎。蒋卿深明大义,朕心甚慰,但此事,朕会给蒋家一个交代,就当朕给未来的皇孙祈福。”
今日除夕,竟然有两位贵人有孕,哪怕蒋殊那一胎来的并不光彩,但对于看重子嗣的皇家来说,这,就是好事。
更可况,皇后也有孕了。
蒋维打心眼里知道皇上为何动了心思,皇上正直壮年,顾皇后有了这一胎,想来会有第二胎,第三胎……直到顾皇后为他诞生一个小皇子。
届时所有人都会明白,这位皇子,就是未来的太子,至于离王,他早就没了机会,至于睿王,他自己作死,至于七皇子……他始龀之年,并非中宫所出,比不上皇后肚子里的。
现在做决定,看似很早,实则皇上是在清扫一切不必要的麻烦,只为了给未来的太子铺路。
凉州是西北要塞,繁华昌盛不假,可睿王没有兵权,他就算去了凉州,不过是个挂名的藩王罢了,就算现在开始培养亲信,又怎么比得了已经手握几十万大军的蒋维呢?
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裴铭不假,但蒋维忠心的只有一人,若裴铭识趣,就该夹紧尾巴,好好做他的凉王,若非要作死,那蒋维,只能替皇上大义灭亲了。
京城内是蒋家,凉州是女儿,如何选择,如何抉择,这对蒋维来说,并不难选。
他考虑的,从不会太多。
思及此,蒋维恭恭敬敬地向身前的皇上道谢:“谢陛下体恤,臣万死不辞!”
皇上点头,没再多言。他面色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双目注视着城墙楼下,除夕夜宴,灯火通明,笑语欢声,不绝于耳。
皇上静静地俯视这一切,沉吟了片刻后,问:“蒋维,你跟在朕的身边,多少年了?”
蒋维心头一跳,但很快就应答:“回陛下,整整二十年了。”
“都二十年了。”皇上一声感叹,“离王马上就二十二了,睿王将为人父,可离王却尚无子嗣。”
这话,皇上倒是说给自己听的,一个人喃喃自语,目光看向城墙下,京城万家灯火,而站在这个位置,能俯视看这一切的人,只有皇上。
皇上突然就释怀了。
“蒋维,派去刺杀离王的人,都撤了吧。”夜已央, 烟火全部放完,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太监们开始清扫广场。
新年已至, 众人餍足而退,纷纷向皇上祝愿后告辞。
顾锦瑟亦在离宫大潮中, 顶着一身华服, 脖子酸痛, 这次她长了记性,宴席结束后就更了衣,一身轻松。
裴泽这厢也去更衣了, 顾锦瑟就在宫墙下等着, 王府的马车已经在一边候着了, 顾锦瑟杏眸微阖, 在芝兰知夏的搀扶下, 忍着困意。
身边时不时有夫人太太经过,一一向顾锦瑟点头问安,顾锦瑟笑着接过,偶尔打着呵欠,口吐浊气, 温热地拂过手背,在消逝于冷风中。
“你听说了吗?蒋殊有身孕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顾锦瑟听到了,眉角微扬,并不怎么在意。
很快就是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睿王怎么这般厉害, 不过一晚,他还是酒醉不醒的呢,蒋殊就这么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