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会败在顾锦瑟这一节,顾锦瑟,她不但敢当众拒婚于他,甚至,当着皇上的面。
裴铭当时就想破口而出:你难道就不怕违抗圣谕吗?可话到了嘴边,却浑身上下冒了一身冷汗,他忆起皇上说的话,忍不住问自己:哪里来的圣谕?皇上可曾说过一句赐婚?
没有,皇上只是在问他的意见,皇上,根本就没有承诺给他什么。
而顾锦瑟,根本不屑他的真心,将他的请求置若罔闻,堂而皇之,大庭广众之下,告诉皇上,她心悦离王。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就这样狠狠地打在裴铭的脸上,没有人真的打他,可裴铭却觉得脸颊的位置,火辣辣得生疼。
一片赤心,天地可鉴!那么他呢?他在顾锦瑟的眼中,到底是什么?
裴铭将视线移在顾锦瑟身上,发觉对方从始至终未看他一眼,头颅贴着双手,标准的行礼未曾晃动半分,眸中喷着坚定之火。
裴铭倏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见这样的顾锦瑟,哪怕她直言不讳说喜欢他的时候,都不会有如今日这般,一双眼睛里,俱是破釜沉舟的坚定。
那一瞬,裴铭忽然有一种错觉,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顾锦瑟,此时此刻正在他面前的,好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从来不会对他假言辞色的陌生人。这个人的眼中,已经没有他的影子了。
裴铭失魂落魄地跟着慧贵妃走了,临走时路过徐晚儿的位置,甚至都没看见徐晚儿对他莞尔一笑,更是不会知道他忽略徐晚儿后,她面上浮现的阴沉之色。
被慧贵妃撞了一下,顾锦瑟顿时踉跄,身子受不住往地上歪去,林夫人忙上前扶住她,两个人缓缓起身,林夫人担忧地看着面色惨白的丽人,忍不住道:“锦瑟,你这又是何苦呢?”
顾锦瑟咬唇道:“锦瑟心意已决,姨娘若是要劝锦瑟,不必多言。”
“你这孩子!”林夫人声音高了几寸,怔怔停了半晌,终是不忍斥责,长叹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定国公和顾老夫人那里,你又当如何说?”
顾锦瑟突然笑了,林夫人看着她的笑意,心中发怵。
“总会有办法的。”顾锦瑟如是说,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慈宁宫正殿之内,太后正面色沉重地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她年事已高,两鬓发白,拄着一根楠木制的龙头拐杖,一双浑浊的眸看向皇帝时,分不清是喜是怒。
皇上带着几分尊重之意道:“儿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太后不轻不淡地说了句,待皇上坐下后,太后沉吟片刻,才又道:“皇帝,顾家姑娘和大皇孙的婚事,你意如何?”
皇上抬头看向上方,似乎已经料到太后会说起此事。今日从御花园出来后,皇上没看见太后身边的公公就在旁边,一路上心事重重,一直到了养心殿才知道太后召见他。
皇上思忖少顷,才道:“回母后,儿认为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哀家倒认为,此事不必从长计议。”太后凝了皇上一眼,“大皇孙和顾家姑娘本就有婚约在身,如今,姑娘家自己亲口说了心悦大皇孙,皇上何不顺水推舟,颁出先帝的旨意。这可比五皇孙迎娶顾家姑娘更为名正言顺。”
太后的声音中带了苍老,她一字一句说完这些,眼睛却一直盯向前方,见皇上沉思不语,忽而道:“皇帝认为哀家的意思不妥?”
皇上忙道:“儿不敢。”
“不敢,那皇帝何故迟疑?可别忘了,裴铭是你的儿子,裴泽,也是你的儿子!”太后的音调忽而高了不少,面前的九五之尊未置一词,眉宇微蹙,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太后甫一见了,脸色一沉,严声道:“皇帝,你真当哀家不知道你为何要五皇孙替了大皇孙?五皇孙和顾家姑娘的婚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定国公是肱股之臣,你想堵悠悠众口,出此下策,哀家全然理解你。可如今,是顾家姑娘心甘情愿,皇帝允了,既遂了先帝的旨意,又成全了二人。人之行,莫大于孝,天下百姓不但不会怨你,反而会夸赞你孝悌为先,言行一致。”
“母后所言极是,儿只是觉得此事不妥,不应妄下断论。”皇上垂眸语气恭敬,但依旧未做妥协。
“皇帝是在认为哀家这个老太婆在说浑话?”
“儿惶恐。”
太后脸色愈发不好,她定了定神,严肃道:“皇帝既觉得此事不妥,那哀家这个老太婆就同皇帝说道说道,何为不妥。”
偌大的慈宁宫正殿内,只有皇上和太后两个人,身边的宫人被太后一一遣退,太后容颜苍老,可神色严肃地看着皇上,显然,她今日铁定了心,要和皇上算一算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