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精致如画的容颜上,泪珠簌簌而落,顾锦瑟满腔委屈,话从口中竟有些哽咽:“王爷,锦瑟可以听任何人说,不要我嫁给你这句话,可只有王爷,请王爷,不要对我说,不要嫁给你。”
裴泽一怔,四肢百骸僵直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眼泪一滴一滴顺着眼角落下,顾锦瑟发现自己怎么都止不住,心里的委屈愈发被放大了,她几近看不清裴泽的脸,只能继续说道:“若是王爷不要锦瑟,锦瑟绝不强求。”
“可若不是,王爷,不要拒绝我。”
如花似玉的一张脸上,满是泪痕,朱唇轻启溢出的言语,满是恳求。
裴泽俊美的容颜神色凝滞了,他看着她泪眼婆娑,一颗心好似提到了嗓子眼,有什么话想要破口而出,最终还是隐而不发。
他说不出口,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就这么残忍地说出这些话来,没有顾及到顾锦瑟听到后会是何种心情。
长亭内的种种,于裴泽而言,像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他从震惊,到喜悦,再到冷静,不过寥寥几刻。
裴泽是欢喜的,顾锦瑟当众坦言心悦于他,裴泽内心说不出的喜悦。可喜悦是一回事,冷静后便是另外一回事。
顾锦瑟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若是在从前,一切都好说,可现在,裴泽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裴泽知道,他再如何奢求,再如何欢喜,都抵不过来自内心深处,冷静过后,面对现实的残酷。
并非来自他人的蜚语,并非来自外界的压力,是裴泽自己内心清楚,顾锦瑟嫁给他,得不到什么,反而,还是累赘。
怎能因一己之私,耽误了人家。
裴泽心中敞亮,等候于此,要和顾锦瑟说开一切,他感谢顾锦瑟的那一句心悦,对裴泽而言,仅仅是心悦,就已足够。
他不能奢求再多了。
可是,为何待他说清这一切,看到她一瞬而落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得裴泽心疼。
顾锦瑟说的话,一字一句,刻在他的心头上,让他在一瞬之间,开始后悔。
他,是不是做错了。
顾锦瑟一边拭泪,一边继续哽咽道:“锦瑟做过很多事,无论是非对错。一生就那么长,王爷,锦瑟的心很小,小到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决不会改变心意。”
“为什么,是我?”良久,裴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问道。
顾锦瑟一怔,眼泪滑落唇边,进入唇中,又咸又涩。她就着泪眼朦胧看向裴泽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说道:“因为是你,名唤裴泽的人,是你。”
顾锦瑟凝着裴泽,那一双幽黑若潭的眼眸中,看不清情绪。她忽而胆子大了些,抬起脚步向裴泽靠近。
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在靠近。
四目相视,顾锦瑟丝毫不愿离开视线,缓缓走进的那一段距离,前世的画面浮现眼前。
她含恨而终,尸体被扔进乱葬岗,因着怨念,一缕魂魄久久不愿离去。她无处可依,只好在乱葬岗徘徊,月色如洗,夜凉如水,深夜的树林之中,乱葬岗尸体横生,乱世孤魂,无人造访。
可裴泽出现了。
他坐着轮椅而来,身边跟了几个侍卫,顾锦瑟全程看着他,看着他视线在乱葬岗内扫过,最后停留在她和顾锦元的尸首上。
顾锦瑟凭着残存的意识跟了上去,只见一片墓地之中,裴泽正在为她和胞弟埋骨入土。
顾锦瑟一片片扫过去,所有的墓碑皆无铭文。
最后,听到一个小厮的声音说:“王爷,定国公府的人都在这里了,照你的吩咐立了碑,没有铭文。”
画面隐隐而散,眼前的人和前世为她入土的一张脸重叠在一起,近在咫尺。
顾锦瑟停下脚步,蹲下身来,与裴泽平视。
若真是为着埋骨之恩,顾锦瑟不必非要嫁给裴泽,她可以用其他方式,选择报恩。诚如裴泽所言,这婚约是一场浮生若梦,顾锦瑟不必担心,她不是非嫁给裴泽这一种选择。
之所以选择嫁给裴泽,很大的程度上,大抵是,她与裴泽,相似吧。
从高高在上走到一无所有,他们殊途同归,都是孤独的人罢了。
顾锦瑟到底重活了一世,许多事,她看开了,看透了。既然都是两颗孤独的心,相依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不再那么孤独,顾锦瑟想知道,所以,她选择来到裴泽身边。
思及此,顾锦瑟抬眸,与裴泽四目相视,朱唇轻颤:“王爷,锦瑟无法向王爷保证什么,可唯有一句,是锦瑟的真心:锦瑟想与王爷相依为伴,共度此生。”
“所以,王爷,你千万千万不要再对我说,不要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