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熊心中冷笑,这些官啊,不管作出什么功绩,生祠也好万民伞也罢,都是给他们的,遇到要担责了,全都想起圣天子来了。
果不其然,姚舜长叹一声,“想不到在郭炎冬治下,开阳吏治竟腐败如斯。”
傅淼又道:“以下官之见,不如将贺大人在临淮治大脖瘟的良方在整个淮南道加以推行,也请林太医去其他郡县广布天子的恩德。”
姚舜点头,“傅大人所言极是,待此事一了,论功论罚,自见分晓。”
他那双眼浑浊中透着精光,故作恳切的看着贺熙华,满是提携之意,“行前老夫去吏部,专门看了淮南道诸官去年的等次,贺大人这几年政绩斐然,朝廷都是看在眼里的。”
贺熙华连忙起身谦辞一番,又道:“二位上官一路颠簸,下官备了薄酒几杯,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姚舜摆手,想要客气一番,又听贺熙华道:“因是多事之秋,故而只有乡间粗酿、家常小菜,还请两位大人勿要介意。”
几人相携用膳,人犯也被押下,孙熊才从后头出来,双手拢在袖中,若有所思。
“孙秀才,”周俭昌拿着两个胡饼从庖厨过来,随手给了他一个,“事情了结,为何你还闷闷不乐?”
孙熊咬了一口,只觉葱香扑鼻、酥脆可口,恐怕比传说中大内皇帝老儿的御膳还美味几分,“我开心得很,你从哪里看出来我闷闷不乐的。”
周俭昌笑了声,“秀才你自己不照镜子不知道,你几乎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尤其是你那对剑眉,好看是好看,可一生气便皱、忧愁便蹙、欣喜便扬,无喜无悲则平,哪里藏得住什么心事?”
孙熊一愣,突然想起贺熙华与贺熙朝两兄弟都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没来由地丧气起来,“我一介穷秀才,日后放浪形骸,纵情山水,何须那许多城府?”
“嘿,”周俭昌啃了一口饼,“你啊,和咱们贺大人是一类人,最是关心国事苍生,日后要真能纵情山水,对你倒不是一件坏事。”
孙熊撇撇嘴,“这天下又不是我的,我为何要关心?不过是领了贺大人的俸禄,为贺大人跑腿罢了。”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去当官,这世上便多一个好官,少一个庸官狗官。”周俭昌理了理自己空荡的左袖口,“这一来一去能救多少百姓?”
孙熊凑过去,“周叔,你说玄启开国以来,不说全是明君,至少没什么桀纣之君,为何百姓还是过的这么苦呢?”
周俭昌跟着叹道:“我若是知晓,我就不会过得这么苦了。”
“那你说贺大将军和当今天子,到底谁强些?”
周俭昌一惊,看看周遭无人,指指天上:“这些人的是非功过,我们哪里能评头论足?”
孙熊刚想说“恕你无罪,但说无妨”,又觉得可笑,便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况就算是因言获罪,也不会有人去弹劾我等衙门小吏不是?”
周俭昌认真想了想,“当今天子不曾亲政,我比不出来,可若说比先帝,差不多吧。用的人差不多,做的事也差不多,百姓的日子过的也差不多。”
孙熊笑了笑,“是么?但愿下个天子是个不一样的皇帝吧。”
“说这些做什么,吃!”
承明十年十一月,肆虐淮南道三月的大脖瘟终于绝迹。淮南道黜置使姚舜上表论功请赏,贺熙华因累年磨勘上等加上牧民有功被擢拔,一跃从从六品上的上县令迁为正六品上的泗州长史。
不过由于泗州驻地本就在临淮,贺熙华及僚属只需换个衙门办公,不会就此远去,不由让临淮百姓松了一口气。
搬离县衙的那日,除去行李,贺熙华只带走了贺省、周俭昌和孙熊三人。
登车时,孙熊回头看了眼渐渐变得熟悉的院落,刚想蹙眉,不料余光瞥见贺熙华早已如老僧坐定,不由得又忍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结束 下一卷开始 小熊已经待了一年啦
第34章 第一章:淫雨霏霏
“外头这么大的雨,孙秀才你也不带个斗笠。”周俭昌正将几盆兰花运进屋里,转头就见孙熊如同落汤鸡一般狂奔进来。
孙熊站在屋外甩了甩头,又将外衫褪下挤干,顿时身上的水如同涓涓细流滴落下来。
“啧,这么大的雨,今年的年景也不好过哦。”周俭昌给他拿了块干布,一起站在屋檐下看着如瀑雨帘。
贺熙华虽是升迁,可原先做知县还是一县之主,一整个衙门随他调配,如今做了长史便不如往日方便,只赁了间一进一出的小院,左右两厢房,正好四个人住。
孙熊便只好和周俭昌挤在一处,他将唯一一张床让给周俭昌,自己委委屈屈地在窗边睡那张罗汉榻。近来他身量抽条不少,便只好将那罗汉榻一边卸了,拼了张椅子,勉强换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