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偃的脸色略带几分憔悴与苍白,唇边冒出了极短的细密的青茬,显得既颓废消沉,又消沉得格外好看。随着帘子打起,他的眼睑跟着颤动了动,慢慢地打开了,露出微懵的一点光。
元清濯怜他身上全是伤,不敢将他磕了碰了,只横臂探进他颈下,扶住他头,将他搀起几分。
“来,喝水。”
水是温的,她小心翼翼揭开茶盖,吹了一口,递到他唇边。
姜偃俯唇相就,凑过去喝完了水,元清濯问他还要么,他安静了下,摇头。
元清濯放下茶盏,抚他躺下来,就坐在他的床边上,静静地望着他,樱唇轻勾,明眸若星。
倒是姜偃,被她看得到底是有几分不自在了,隐隐约约想起,自己因何会昏迷。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昏迷了究竟多久,更不知道,在他没有知觉的这几日,发生了何事。
他试图去抬腿,然而只是轻轻一使力,都是一股敲骨剜心之痛,痛到他微微欠身,以抵消那种突然排山倒海而至的剧痛。
元清濯吃了一惊,忙按住他的腿:“你别乱动,阿偃,这伤轻易好不了,大夫说了还是要多注意保养的。”
姜偃微怔,脑中仿佛有一根绷得极紧的弦突然断裂了,嗡嗡作响。
她知道了!
姜偃亦不知道自己是何处露了破绽,但见她如此紧张他双腿,应该是当时为了脱困,磨破了裤腿让她发现了端倪。可此时,他却忽然不敢看她。
姜偃的目光慢慢移向了旁侧。
元清濯总觉他是害羞了,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捧住了他的脸。
“阿偃。”
他一动不动。
她朝他挨得更近了,明眸轻烁:“我都知道了。”
顿了顿,她满怀愧疚地垂下面,带着一丝哽咽,道:“你受苦了。怪我不好。”
“我不是成心要抛下你一个人跑掉的……”
就在前天,梦境里她把一切回想了起来。才记起,当年她对苏嬴,未必没有过喜欢。
至少,是有过怦然心动的。
元清濯想把自己的委屈和难过都说给他听,把自己的后悔和失而复得的欣喜都说给他听,可不知道怎的,竟会没出息地泪水开始肆虐。
最后,她失了声音,双臂紧紧地搂住的肩背,埋首在他颈边,哭到撞气、发抖。
姜偃侧过脸,感受到一滴滴滚烫的泪珠从她眼中夺眶而出,濡湿了他丝衣的经纬,一直烫到颈部的皮肤。
“公主。”
他唤了她一声,试图劝她。
怀里的女孩儿却因为哭到太投入,听不清他说了何话了,静谧的室内只剩下她毫无形象的嚎啕声,近在咫尺地,聒着他的耳朵。
姜偃微微叹气,抬起一臂,慢慢放到公主的背上,稍一收力,元清濯感觉到姜偃臂弯中的温度,才慢慢地好些了,整个人 * 从他怀里滑了下去,泪眼彤红,我见犹怜,芙蓉俏面还抵在他的肩头,轻轻地哼唧。
“公主。”
他又唤道。
元清濯“嗯”了一声。
他笑了一下,神色平静,就像上次戳穿她手里的姜片一样尽在掌握。
“我们之间,是你哭,就可以蒙混过关的吗?”元清濯眼眶中正欲簌簌滚落的晶莹泪珠倏地一停。
她支起了脑袋, 心虚气短地望着他。
“阿偃……”
说完扭了扭小蛮腰,像条灵巧的水蛇在他胸口游过。姜偃蓦然感到咽喉一阵枯涩,亟待水去解渴,缓解这陌生的焦躁。
她既然已经知道了, 想必, 也更加笃定了他对她的情意, 方才如此有恃无恐。
姜偃已经不想反驳了, 相比于他是苏嬴的铁证, 其他的很多话看起来都轻飘没有力度,只能拿来哄骗傻子。倒不如大方承认。
可是,就算他如今只是姜偃, 便意味着雨夜的伤害不存在吗?
不是没有得到过答案, 公主她忘了, 对苏嬴, 她也从来没爱过。
“公主预备让我如何?”
修长的睫影,漆黑、密实, 掷下一片细腻的阴影,投在他仿佛被揉碎的眼波里,显得那样纯质, 她无法忽略那其中隐含的自嘲。
心轻轻一抽。
元清濯握住姜偃的手, 五指收拢,握住它,慢慢地移向她的胸口, 在他微微惊诧的目光之中, 抚平,压在她的不断有力搏动的一处最温柔也最脆弱的所在。
“阿偃,”她心里疼得厉害, 不觉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我是心里只有姜公子,但是从今以后,苏公子在我心里和便和姜公子是一人,只是你。”
苏嬴也好,姜偃也罢,她爱的是他这个人。
姜偃的手心仿佛着了火,烫得起泡,一刻也再按不住,想抽离出去,却被长公主握着不放,挣了两下没挣脱,俊脸都红成了煮熟的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