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濯下棋没有复盘的本事,早不记得刚刚那局棋了,姜偃说半天,她还没反应过来:“嗯?怎么了?”
姜偃扭过面望着 * 她,漆黑的眸宛如子夜:“这朵芍药,不是公主赢的,是他让的。”
元清濯刚刚也确实在想这个问题,总觉得以自己的棋力赢得太轻松,只怕事情并不简单,但未能料到会被姜偃揭破,戳穿这层纸,她顿时恼羞起来,红晕上脸。
“你、你肯定是胡说……”
姜偃淡漠地瞥向帘帷翻飞偶尔露出一角的窗外:“公主你很明白。因你是公主,你没有得不到之人,没有办不成之事。公主你身份高贵,保境为民,军功在身,登高一呼万人云集。公主想要芍药,棋士便想方设法地输棋,而让你看不到。旁人构陷,公主只要姓元,他们都会相信你。公主,这就是臣顺从的原因。与公主的一月为期,是臣耻于承认无能抗拒皇权的遮羞布,公主心里万分清楚,臣根本,连一日都不愿与公主纠缠。”
元清濯张了张口,只能从这个角度瞥见姜偃如昆山玉石般色若羊脂的侧脸。
一阵哑口无言。
如果说方才的拆穿只是刺破了皮,这时的一番话才是深扎进了骨头。
没错,她顽劣下流,仗势欺人,就是这样的。
可是她从来没拿歹心思害过他,她就是喜欢他,就算强取豪夺,可也没按着他头让他同意。
撕破了脸闹得狼狈至极,她一把从姜偃手里夺回那朵芍药,用力掀开窗子,将那朵蔫死的花扔出了马车。
她跺了跺脚,看向漠然无视了她的姜偃。
她根本不相信他会是他嘴里说的那样的人。她了解的姜偃是超然物外的神棍,怎会害怕区区公主头衔?
咬咬牙,她双目发红地道:“是!我就是这么霸道,谁让我是长公主,谁让我有实权有战功!但是我拿身份逼你了吗?就算我现在说一句我要强了你,你就肯洗干净了躺床上给我宽衣解带吗?”
她用力跺在马车木板上,厉声道:“停车!我要下车!”
镜荧与开权忙停下车,任由公主跳下车,元清濯气得抬起一脚踢在车毂上。
随后马车再度行驶起来,居然真将她一个人扔在原地,元清濯惊呆了:“姜偃!姜偃!”
追了几步,马车却越来越远,意识到他这是铁了心了,她灰心丧气地停了下来。
她只好一个人沿着小路下去,走了百步远,忽在小路上发现了一把被遗弃的竹骨油纸伞。
她略讶异,弯腰拾起了伞。伞面素雅洁白,没有任何缀饰,却有一段柔润淡逸的墨香。
正想着快到手的鸭子飞了,一把破伞也没什么用,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头顶突然阴了下来,如夜幕提早来临。
阴风袭来,没片刻众鸟飞尽,已是山雨欲至。
元清濯握着伞暗暗想道:不是吧又来这个,咱买卖不成仁义在吧,用不着背地里咒我吧。男人真小气!公主下了车以后,马车驶出一段距离,拐了道弯,将公主已经抛在了身后,镜 * 荧觉得这样做有点翻脸无情,他令开权稍稍放慢行车,自己矮身拨开车门爬了进去。
犹犹豫豫地,望着先生小心地道:“先生腿疾犯了,可是天又要下雨了?那公主一个人……”
话音未落,从马车里递了一把伞过来。
镜荧怔了怔,大概也终于明白了几分。先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他曲意答应公主入住听泉府,就是为了在公主面前表演他的“恶劣”,好让她死了心思?不过,把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女孩儿独自扔雨里确实是过分了。他摸了那把伞,假意惺惺地随手抛了出去。
公主应该能拾到的,一会儿风云变色,远处的山峦勾勒成了黢黑欺负的峥嵘轮廓,怪柏古松的枝丫竖立,直刺云际。还没出海客洲,瓢泼大雨便下下来了。
两个小童子将马车赶得飞快,一直到停在了听泉府门口,雨也没停。
公主的两个婢女都在听泉府门口等候,怀里抱着纸伞,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国师从马车下来,步态不稳,略有踉跄地被扶入门,银迢又朝后继续张望了一番,依然没见着公主下来,她上前落后一脚的堵住开权去路:“公主呢?”
“公主……”开权被问住,看了眼已经进门的镜荧和先生,收回目光,垂眸唉叹了声,硬着头皮道,“公主落后一程,没回来。”
交代完这句,生怕银迢打似的,一闪身进了大门,指挥门房不待银迢反应过来就关上了门。
阁楼里生了火炭,烘得身上暖了些,姜偃更了身淡杏白博带道袍,内并一色的交领玉白雀穿云纹衫子,腰间束石青银鼠孔雀羽锦理鞶带,尾尖略湿的墨发以素色发带随意绑了披向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