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公主如今已经知道了,还说要找老管家求证,那么,银迢想着没必要瞒了,不如对公主吐露实情。
她头垂得更低,眼一闭,心一横:“公主,橘兮这丫头,她不知哪里来的愤世嫉俗的性子,是在……是在为苏公子鸣不平。”
苏公子,又是苏公子。
元清濯心头猛地一跳:“银迢你也知道?”
银迢握紧了拳,只能点头。
元清濯脑中轰地一声,她自失喃喃:“原来,不只戚兰若知道,老管家知道,橘兮知道,你亦知道……恐怕,就连先生也都知道了。可是,身为当事人,如此可恶的我,我却不知道……”
说不上心里是后悔更多,还是荒凉更多,她叹了口气:“银迢,你不了解我吗?你这是将我、置于何地啊……”
银迢瑟瑟发抖:“公主,奴不敢,奴再也不敢了。”
元清濯闭了闭眼:“不怪你,是我负了别人,又是我自己对姜偃上了心……”
银迢抬起头,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瞥见公主有如石膏一般矗立着不动的丽影,心头忐忑万分:“那公主,要去见老管家么?”
元清濯道:“这件事,是不是老管家知道得最清楚?”
这自然是的,苏公子就是他解决的。
银迢点点头。
元清濯也随之点头:“那必然是要见的。”
银迢心头发憷,面色惶惶。
跟随长公主这么久,银迢心里清楚公主是何等样的人,她一向最有正义感和责任感,夺了别人清白,她是一定会负责的。曾经长公主只字不提苏公子,银迢心中还暗自奇怪,以为公主征战在外三年,恐是因为见惯了杀戮转了性子,却没想到,公主只是因为她忘了苏公子!
她更不知道,她其实早已不是什么处子之身。公主一直对自己有误解。
“公…… * 公主。”银迢瑟瑟然道,“那现在国师怎么办,他知道么?”
元清濯如丧考妣道:“恐怕已经知道了。”
既要挑拨,戚兰若怎可能只来寻衅她一人,必然先去撬了姜偃。
毕竟这世上大多数男人都会在意这种事的。
可是今日她与姜偃在西山放马,他亲口应了自己,可见他不是世俗之人。她没有看错人。
可是……她看错了自己。
她确实配不上姜偃。
她竟是这么一个不负责任、彻头彻尾的渣女,说渣女都过分了,她是人渣!
抛弃了人家几年,居然将人家忘了!
就算是现在,搜肠刮肚,抓破脑袋,都已再也想不起来那少年的面貌。
她唯一能想起来的,有可能的夜晚,便是那个大雨夜里,她喝醉了酒。
难道便是在那个夜里,她趁着酒兴与美少年一夜荒唐,事后还断片儿了?
元清濯“嗷呜”一声抱住了头:“银迢……我好想死啊……”“把橘兮找过来, 就说苏公子的事我已经知晓了,用不着她再抱不平,我一人之事一人担着,一定会负责到底。”
元清濯穿上那双小叶紫檀玺碧花木屐, 挽上松垮的长发步入净室。
不一会, 净室内便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银迢猫着腰低头步出寝房, 命人快马赶回公主府传橘兮过来。
因是为了苏公子的事, 橘兮果然半分都不再扭捏了, 立刻直奔东小院,当她忐忑而又谨慎地停在公主的寝屋门口扣门时,元清濯正沐浴完毕, 披着浅桃红色对襟广袖长衫, 窝在自己的梨木扶手圈椅里, 似在休憩养神。
湿漉漉的鸦发隔着各色花卉纹椅背披在身后, 等着屋内的暖气将它晾干。她闭目歇了片刻,听到橘兮的动静, 睁开眸,唤她进来。
橘兮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看向一旁的银迢, 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胆战心惊。
元清濯靠着椅背, 慢慢坐起身,平视着橘兮,道:“你是怎么回事, 既然要为了苏公子与我闹别扭, 为什么不把话说明白点。”
白白地,等到她开始为姜偃动心,现在才知道实情。
她该如何自处!
橘兮以为长公主殿下责怪自己, 吓得立马噗通跪地,元清濯见她觳觫不安,也不忍吓唬她,拂了拂手。
“这是做什么,我还没开始问话呢。”她澹澹道,“详情如何,我会去邱邑与老管家对证,你们只管把你们知道的告知我就可以了。”
银迢与橘兮对视一眼。
详情经过,银迢知晓得不如橘兮多,于是识得趣儿侧身让了开。
橘兮趴跪在元清濯的脚边,仔细回忆起来,三年前,春分时节,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公主您还记得么,那年开了春,北胡人的马就伺机南下,直取大魏的两座城池,边关失守,天子震怒,大将军他们带着大军已经出征了,那会儿公主也想要上战场,陛下不让,公主与陛下 * 发了很大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