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夜里,盛开着牡丹花的院落里响起尖锐的一声鸟鸣,下人被惊醒了起来看,笼内溅满了鲜血,日前还活蹦乱跳的小生灵一团绿布一样被人戳死在里头。
那鸟,当真死了。
景鸾辞猛地从奇怪的梦魇中醒来。
随行的太医忙膝行着到跟前询问,“皇上好些了吗?头痛吗?胸口可还有积热……”
话没问完,周昙将他按回来,怪道,“这才醒,你就一篓子的话,可别再吵着了。”
今日围场行猎,皇帝意气风发,纵鹰射猎了一日,到日暮西山归来,原是要吩咐人挑一头膘肥的麂鹿做晚上炙烤行宴之用,可才入了帐子,却不知何故忽然吐了鲜血晕倒在地,睡了有两个时辰才醒,将内外一干人急得团团转。
周昙见景鸾辞脸色回转,眼神清明,便自作主张叫明路去外头通告候着的人不必再等。
景鸾辞坐起,身上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只是梦魇时忽忆起十多年前与阮木蘅的旧事,眼中挥之不去那一团死鸟的样子,觉得胸闷又不详。
顾不得让太医看,朝周昙道,“你即刻找人回宫看看。”
“看什……”周昙关切着眼前的状况,一时脑筋转不过来,话出口才自己掌嘴。
还能看什么,忙不迭出去安排了。
太医这才又到近前把脉,细察了一会儿,跪地道,“皇上龙体已无大碍,适才吐血晕倒只是体内阳气太盛,又被酒和牛羊肉一催发,炼干了身体导致的,尔后几日稍作休息,多饮食生阴降火之物,不要过分操劳便可。”
“阳盛?”景鸾辞交手一握,也觉得手上燥热,“这是何故?根源是什么?”
太医蓦地脸上一红,躲闪着眼神道,“皇上近日来,可是吃了什么……丹阳之物,特,特别是在房,房事之内……”
景鸾辞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立时就想起一个人来。
而彼时,在裴雪袂的帐子里头,明路刚来报了皇帝的平安,周昙随后又过来,笑嘻嘻地道,“恭喜昭仪娘娘,今夜皇上宣您过去呢。”
裴雪袂原本都要睡下了,忙喜气洋洋地让惠香伺候着穿衣准备,一身喷香满面红晕地掀出帐帘,想了想,回头将荷包里的药粉揣到怀里。
她明白皇帝对她是怎么回事。特别在内苑校场见到他那么对阮木蘅后,她便知道她和这后宫里的女人处在什么位置。
既然知道了,嗅到了那份凉薄,就不该像皇贵妃那样,抱着有华无实的恩宠自欺欺人过活,最好识时务地另谋其他更牢靠的好处。
她摸了摸肚子,柔腻地笑了笑,跪坐着拿起烛剪剪皇帐里的蜡烬,不疾不徐地遮掩着将药粉倒在烛芯上,顷刻微微爆出一个火星子,便有袅袅地若有似无的沁香飘来。
做完这一切,再回头,床榻上坐着的景鸾辞的面容似乎温柔了很多,满是意蕴的眼尾微微挑向她。
狎昵地道,“朕竟才发现,你做什么,说什么,一动一静间都是文章。”
裴雪袂娇羞地一笑,还不及将烛剪放回,手腕子便猛地被一拉,堕入了他宽阔的怀抱中。
“如此妙人,朕怎么现在才发现?”
景鸾辞说着,手慢慢抚向她优美的脖颈,划过她肩膀,拿起案几旁的酒杯,好似要玩弄情趣般挨近她嘴边,却一转,猛地泼向那火烛。
帐子内床前一片立时暗了下来。
“臣,臣妾还未给皇上更衣……”
裴雪袂羞怯地道,可话到一半尾音颤了下去,脖颈间忽觉一阵冰凉,那把烛剪不知何时已冷冷地戳向她。
“知道朕最讨厌什么吗?”
景鸾辞手中微微一用力,“女人的心机,因为女人一旦有心机了,就能兵不血刃地杀人,就长出了勃勃的野心,稍不留意便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裴雪袂发起了抖,望着暗光里神光如蛇的人,缩了又缩,却反而离那烛剪越近,离他冰冷的心跳声越近。
景鸾辞嫌弃皱眉,松手将她摔到一边,冷冷地道,“来人,将裴昭仪带下去。”
令才下,外头早就候着的数名内侍一下子涌进来,将裴雪袂架起,拖将出去。
裴雪袂却好似一场大梦后才觉醒,猛地嘶叫一声,柔弱的身子手脚并用地对抗起来。
景鸾辞更觉厌恶,还待下令,裴雪袂却一头扎过来,尖叫着道,“是阮木蘅!是阮木蘅教我这么干的!”
景鸾辞骤然一顿,“放开她。”
裴雪袂如蒙大赦,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嘴里连珠带炮地自证撇清道,“是阮木蘅,从一开始接近皇上便是她教我的,是她告知了我关于绾嫔的一切,叫我投其所好博宠,是她从内西门买通了内人,给我的媚药,来取宠皇上,都是她,是她!臣妾自己不敢的,真的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