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出逃计_作者:蹊九(81)

2021-02-25 蹊九

见皇帝脚步不停,便轻声问,“皇上,要歇在舒妃处么?”

景鸾辞微微一顿,显然也没发觉自己已走到此处,在檐灯下暗红色的宫门前茫然地枯立了一会儿,踏上台阶。

东配殿里舒妃已经歇下来,手忙脚乱地起来接驾,皇上却直接去了正殿。

正殿是过去绾嫔的住所,虽然舒妃已是一宫主位,但为了忌讳,一直住在偏殿,素日景鸾辞来也只在偏殿歇着,从不去正殿。

舒妃犹豫了许久,见周昙一干等人都被呵斥在外,自己便不去触碰霉头,回到自己的殿阁中等候。

才等候没多久,皇帝又一脸阴郁地出来,不等她来请安,留下一句“舒妃忙累了一天,自行歇息吧”,茫茫然地出去了。

到宫外头,景鸾辞也没有回宫的意思,信步在夜间乱走。

周昙起先是一头雾水,慢慢地也摸清了一些心思,索性提灯在前,一路往内廷署后头的女官院引。

枯木斜横的小小门扉,因为之前的大火的殃及,被火烟熏得发黑,在夜间就像矗立着的一道墓门,孤零零的,冷萧萧的。

门上红色的封条,经过几日风雨已有褪色,随侍太监上前将那封条撕开。

院里一片破败,仿若冷宫一般荒废了许久,从未有人住一样。

景鸾辞踏进屋子,点了灯,在窗前的桌子上坐下来,环视四周,屋里已不剩一件阮木蘅的东西。

景鸾辞慢吞吞地看着,好似眼睛是拂尘,一点点地扫过,扫到最后不仅屋里空了,他眼睛里也空了,只余下那晃动着的灯影。

灯影扑到他脸上,遮掩不住的落寞。

她走后,他觉得清冷,偌大的宫殿好似十月的天气寒凉了下来,不论在哪个殿阁中,不论睡在哪个卧榻,身边陪着的是谁,竟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热闹到心里的。

心口有一个地方,好似有一个洞,跟这个房子一样空了,里面呼啸着冷风,钻得他心痛难眠。

景鸾辞眉心蹙起,将那盏没有灯罩的灯抬得更近,向火一样触向它,被灼烧后麻木地缩回来。

周昙惊呼,抢到身前拿开灯,后怕地和声劝道,“皇上,夜深了,该回宣和宫了,明日五更早朝,还要延经朝讲呢!”

景鸾辞不动,静默地枯坐着,见桌上放着半本残破的案册,他打开来慢慢地翻着,每一页都停顿了很久,但每一页都只看那侧处的签字。

周昙恐他待得久了又像先头那样,轻声再劝,“皇上……”

景鸾辞终于抬起头来,却不发声,远远地凝视着那跳动的光影,半晌喃喃地道,“有没有可能,她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这个问题自他病的那日,一直萦绕在脑中,而他一直避免去想。

却怎么也不能忽视现实。

大郢十三个州,七十六个城郭郡县,每个关卡塞道州衙府郡都下发了逋文,投入了兵力,围查了一个多月,那人却像烟雾一样,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寻不到一丝踪影。

所有可能的地方,於地,江陵,西河,乃至紫绡玉珠的乡里,都一一盘查过,竟然一无所踪。

他甚至偶有一瞬恍惚,阮木蘅存在的宫里,他与她的十多年,他见过的她,就像南柯一梦,只是一场庄周梦蝶。

恍惚后又骤然觉醒,她便是活生生的人,且是一个七窍机心、心狠绝情的人。

她该是在某个地方默默得意着,嘲笑他被耍得团团转,讥诮地讽刺他输的一败涂地才对。

周昙不确定是自言自语,还是询问他,见他慢慢抬眼向他,才惶恐地道,“阮宫十几年困在宫里,对外面世界向往一些也是有的,该是觉得还新鲜,故意躲起来玩耍罢,若是没意思了,指不定哪天就自己回来了,活生生的大活人,王土之上,怎会找不到呢,皇上切勿忧心。”

景鸾辞身影微微一晃,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凝眉神思,良久起身出去,到门口时忽道,“明日叫人把院里修整一番,之前怎么样的,就恢复成什么样。”

周昙一愣,“封条要拆了吗?”

景鸾辞不答,回头又看了一眼,道,“还有,慎刑司里那两个宫女一并也放了吧。”

“照例回到女官院,还是遣散到其他局里去?”

景鸾辞顿了顿,提步往回走,周昙便明白了答案,默默地掌了灯跟上去。每年十月一过, 丹岐大雪封山。

山中风雪猛烈,山路冰凌四布,积雪过膝。

若有猎户胆敢在茫茫雪山中逗留, 不是被围困在山中饿死冻死, 就是被山中矫捷的雪豹撕成碎片,变作野兽入冬的填粮。

所以秋猎的猎户一定会赶在岁寒雪来临前下山, 将打到的兽皮兽药以相对较低一点儿的价钱卖给丹岐县内收购的商户,不论多少,都赚得入冬到来年过春的钱。